從欣欣家裏出來後,陳封的腦子裏亂糟糟的,就像是怎麼也找不到台的破收音機,“嗡嗡”地響成一片。他騎了不遠就在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
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實在讓他猝不及防。在準備和欣欣吐露心跡之前,他也曾想像過欣欣的反應,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出現的結果,但卻絕對沒有想到今天的這種結果。
直到現在,他還感覺跟做夢一樣,因為前後的反差實在太大了,就像是一段喜劇和一段悲劇被粗心地剪輯到了一起。開始他們是多麼快樂,多麼和諧啊,激情的親吻,愉快的午餐,然後就是令人緊張而又激動的畫裸 體肖像。可是這後來的事情根本沒有按生活的規律發展,無論如何他也找不出可以對應的邏輯。雖然夏天烈日高照時,雷陣雨可能說下就下,但畢竟還有個征兆,能看到烏雲什麼的。而今天他們的事連一點點的征兆也沒有,就像是人們興高采烈地走在彩虹橋上,卻做夢也想不到剛建成的橋會突然塌掉。
陳封就像是掉進了萬丈深淵,想爬上去,卻又一點力氣也沒有,甚至一點希望也沒有。他沮喪極了,悲傷極了,欣欣決絕的話語還響在耳邊:“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的心已經死死地係在了楊欣的身上,那是個死結,我們誰都解不開它,從此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吧!”
“橋歸橋路歸路”,陳封一想起這句話,心裏就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不禁打了個冷戰。
太陽早已偏西了,鋼筋水泥築成的森林擋住了它殘餘的光線。天色仿佛溶進了淡淡的墨汁,開始有一點點發黑了。
陳封又慢慢地向前騎行了一段路,看到路邊有一家大排檔,一種借酒澆愁的意識便油然而生,引著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老板娘熱情地招呼他。飯店裏沒幾個人。陳封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了,要了一瓶白酒,隨便點了兩個菜。
除非傷心之極,否則陳封自己是從來不飲酒的。楊欣剛走的那段時間裏,他就常常借酒澆愁,每每不醉不休。而後來就再也沒有獨飲過。
烈酒和憂愁自古是朋友。今天,陳封感覺不是自己想要喝酒,而是酒在召喚著他,召喚著他的憂傷和愁苦。
坐下後,陳封心裏想,欣欣現在怎樣了呢?他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給欣欣,可是又想,她會接嗎?自己的電話會不會讓她更生氣更傷心呢?唉,真是左也不是,右也為難!現在她正在氣頭上,就像一個充足了氣的氣球,他生怕一不小心把她給碰炸了。
可是,他又必須向她解釋,向她表明自己的愛。於是猶豫再三,他還是撥了欣欣的電話。可是他隻聽到了兩聲回鈴,電話就斷了。陳封知道欣欣是故意按斷的,但他不氣餒,他準備一直撥到她接為止,就像第一次一樣。他想她一定還會被自己感動的。然而,他想錯了,當他再撥欣欣的電話時,那頭傳來的卻是“對不起,您撥的號碼已關機”。
陳封聽著手機裏傳來的提示音,心裏一下絕望了,陣陣悲酸湧上心頭,淚水也泉滿了眼眶。他低下頭,強忍了一會兒,等眼淚幹下去,才又抬起頭來。
老板娘已經給他上了一套餐具和一瓶白酒。陳封也不等菜上來,把手機裝進口袋,拿過酒瓶打開後,連酒杯也不用,直接脖子一仰,把酒倒進了嘴裏,一口氣喝了好幾口。他感覺就像一團火掉進了的胃裏,熱烘烘的,火辣辣的,嗓子也發燒,禁不住咳嗽了幾聲。
老板娘端上一個涼菜來,見他這樣喝酒,有些奇怪,但沒說什麼,以為不過又是個酒鬼而已。喝酒的什麼樣人都有,她見多了。
不過,陳封的怪異倒引起另外一桌人的注意。這一桌共有四個人,個個光頭,年齡都不大,十八九歲的樣子,那個最大的也不會超過二十歲。四個光頭邊吃喝,邊拿眼瞥著陳封,還相互小聲地嘀咕著什麼。
直接對著瓶口喝酒並不方便,陳封隻得用杯子。他自斟自飲,頻頻舉杯杯杯幹,很快就下去了半瓶。陳封的酒量本來是很好的,可因為是空腹飲酒,所以他很快就感到了酒勁升騰,頭部的重量似乎增加了許多,眉心之間就像是貼了塊狗皮膏藥,緊巴巴的,暈乎乎的。
其實所謂的借酒澆愁正是這樣,用生理上的痛苦壓製、麻痹或暫時遺忘心理上的痛苦。不過,雖然明知一醉難解千愁,明知借酒澆愁愁更愁,但人們在遇到煩惱憂愁的時候,還是會自欺欺人地選擇飲酒消愁。或許人都是這樣,寧願忍受生理上的痛苦,也不願忍受心理上的痛苦,所以哪怕隻是短暫的忘卻,也不惜醉酒傷身。又或許有時人的心理上實在痛苦至極,千杯萬盞亦難掩之,所以才不顧一切地狂飲。
陳封一杯又一杯,麵前的菜沒減多少,瓶中的酒卻要見底兒了。他喝得太快了。悶酒燒腸,急酒攻心,此時的陳封已然有了幾分醉意。
這時,老板娘過來了。老板娘沒事,在櫃台前看了陳封好一會兒,發現他幾乎不吃菜,不像是一般的喝閑酒,就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在借酒澆愁。老板娘知道他是騎摩托車來的,怕他喝醉了,就過來勸他:“這位大哥,喝好就行了,別喝多了,你還騎著摩托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