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春寶一臉疑惑,雞腿都忘了啃。
“上海在徐州東南一千裏外,靠著東海,是遠東第一大都會,遍地高樓大廈、煙囪工廠,黃浦江裏到處是大輪船,大炮艦,工廠裏的工人,隻要按按電鈕,每個月能拿十五塊錢,比鄉下農民種一年的田賺的都多……”之秋繪聲繪色的描述著上海的樣子,其實這些都是他在學校裏聽來的,中學裏有位姓白的教員,愛穿西裝褲和皮鞋,滿嘴洋文,據說在上海聖約翰書院念過書,之秋很喜歡聽他講上海的故事,就如同春寶喜歡聽劉太公闖蕩江湖的故事一樣。
春寶被之秋描述的場景迷住了,那是怎樣一個花花綠綠的世界啊,已經超過了少年的想象範圍,他說:“那我就去上海,到工廠裏做工,每月掙十五塊錢,攢夠了就回來,在咱家旁邊蓋一個大房子,沒事找你串門玩。”
之秋說:“我不會總住在這兒的,我剛才不說了麼,我要去上海,念大學,住洋房,穿洋裝,在洋行裏上班,每月掙五十塊錢,一半留下花,一半寄給爹娘。”
春寶說:“那咱們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對了,上海怎麼走?”
之秋說:“坐火車,城東不有洋人蓋的火車站麼,每天有南下的北上的火車,打一張票子,坐南下那一趟,三天三夜就到了。”
院子裏忽然傳來腳步聲,之秋怕被人看見,忙將油燈藏在腳底,哪知道不小心碰翻,燈油灑在刨花上,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慌得他趕緊用腳踩,哪裏又能踩的滅,春寶急中生智,解開棉褲就尿,一泡尿澆過去,火勢頓時減弱,正當兩人慶幸沒惹出大禍時,藏在刨花底下的火苗又竄了起來,之秋忙中出錯,居然將酒潑了上去,火苗頓時蔓延開來,兩個少年的臉都嚇白了,西屋中堆滿了木料,燒起來就完了!之秋意識到必須喊大人來解決了,他慌忙推開屋門大喊道:“爹!娘!不好了!”
房門大開,一股風卷進了西屋,火借風勢,燒的更旺了,大人們被驚動,急忙撲救,可是水缸裏沒水,門外池塘、小河裏都結了冰,打水要到一百步外的井台去,這哪裏來得及,熊熊烈火席卷了西屋,映紅了半邊天幕,到處是惶恐焦躁的喊聲:“走水了!救火啊!”
得虧劉府今天請客,人多力量大,硬是砸開了池塘的冰封,用臉盆、水桶打水救火,忙和了半天,終於將大火撲滅,可是整個西屋連同三間南屋都化作了斷壁殘垣,花大價錢買來的打家具的木料更是一點也沒剩下。
劉太公渾身濕漉漉的,胡子燒焦了一半,哆哆嗦嗦欲哭無淚,剛修繕好的房子就這樣燒掉一半,還是當著賓朋好友的麵兒,這個臉丟大了,他眼睛一掃,就看到人群中兩個灰頭土臉的少年,低著頭盯著腳尖,一副做錯事怕被大人責罰的樣子。
“誰幹的好事?”劉太公問。
死一般的寂靜,劉太公忽然暴怒,兩手一用勁,木柄掃帚折斷了,之秋哭喪著臉剛想站出來,一隻手從背後拉住了他,春寶向前走了兩步,低著頭說:“大爺,是我不小心把西屋點了。”
劉太公氣的直抖手,陳三一個箭步竄上去,掄圓了就是一記大嘴巴,抽的春寶原地轉了兩圈才倒下,陳三還不罷休,抬腿猛踢,以往他打孩子都是邊打邊罵,這回光踢不罵,一腳腳踢在春寶身上,聲音沉悶無比,如同踢在沙包上,春寶佝僂著身子一動不動,隻是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劉太公扭曲的臉轉向一邊,一言不發。
之秋想說是我點著的西屋,但恐懼讓他張不開嘴,他隻能像隻受驚的小鳥般無助的看著春寶替自己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