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請求貌似沒什麼危害,但崔斯坦看到她額頭緊蹙還噘著嘴的奇怪樣子,心裏還是有些惶恐。他歎息一聲,把她往自己身邊又拉近了一些,兩人的太陽穴緊挨在一起。他集中精力盯著窗子,在頭腦中清除了荒原的外表幻象,露出下麵真實的地獄。迪倫靜靜地喘息著,他知道自己的辦法起作用了。
“我看到他們了!”她尖叫起來,“就像以前一樣!”停了一會兒她又問,“他們在幹什麼?”
崔斯坦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逃命。”
他們剛剛進安全屋不過幾分鍾,甚至連火都還沒有點著,但就在那一刻,下午已經消失在暮色中,光線融入黑暗裏。隻能看見三個靈魂,他們時隱時現,他們的擺渡人在敦促他們衝刺完最後一段路,他們也在拚命迂回前進。崔斯坦繃緊了嘴,表情痛苦。他們不可能全部幸存。
突然間,他從迪倫身邊走開,把那個紅色的荒原也帶走了。
“別啊!”她轉頭對著他說,“讓我再看看。”
“不。”
“崔斯坦,讓我再看看!”
“你再看下去會後悔的,迪倫。我向你保證。”
迪倫臉色變得煞白。她琢磨著他的話,咽了一下口水,“誰在那兒?”她聲音嘶啞地問。
他緊閉雙唇,拒不回答。
她一個箭步衝到他跟前,又問了一遍:“誰在那兒,崔斯坦?”
他歎口氣,沒有看她的反應,目光又移向了窗外。他依然能夠清楚地看到那三個落在後麵的靈魂。
“一個老人,一個女人,還有……”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還有誰?”她追問道。
“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兒,一個小女孩。”
迪倫手捂住了嘴,她奔向窗邊,臉貼在窗玻璃上。
“現在她在哪兒?”她問,“她還在外麵嗎?我要看看。崔斯坦!再讓我看看荒原!”
他搖搖頭,她看到了映在窗玻璃上的崔斯坦的表情。
“崔斯坦!”
“不,迪倫。”他雙臂交叉放在胸前,態度很堅決。自己看到這一幕就已經夠糟糕了,他不願意讓迪倫也目睹這恐怖的一幕。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安全地到達了目的地。而那個老人已經被拖了下去,此刻還有兩三個惡魔正在它們行凶的現場徘徊。
隻有那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不知什麼緣故還在那裏,但是肯定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發生了什麼事?”她大聲問道,用手使勁敲著窗子,把崔斯坦嚇了一跳。窗子被她這一敲顫了顫,但還算牢固,“讓我看,崔斯坦!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那個小孩被一大堆惡魔團團圍住,崔斯坦很難看清她,隻能分辨出一個大概的輪廓,緊緊縮在她的擺渡人的懷抱裏。盡管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崔斯坦依然能看到她驚恐的表情。她嘴巴大張著,拚命喊叫,眯縫的眼睛裏滿是淚水。她那張惶恐萬狀的臉深深烙在了崔斯坦的腦海裏,這又是一個他永遠不會忘記的記憶片段。
“崔斯坦!”迪倫的尖叫聲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她身上,“現在怎麼樣了?”
“他們被包圍了。”他低聲說。
她咬著嘴唇,一臉絕望,手更加使勁地壓著窗玻璃,好像自己能夠對他們施以援手似的。突然她轉過身盯著他。崔斯坦抬起兩隻手,向後退了兩步。他知道她要說什麼。
“你得去幫幫他們!”
他對她搖搖頭說:“我不能。”
“為什麼?”
“我就是不能去。每個擺渡人都隻對自己引導的靈魂負責,無權去管其他的靈魂。”
迪倫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怒視著他,“但是這太荒唐了。”
“事情本就是這樣。”他也變得很激動。
她回身背對著他,她這番嚴厲的指責委實刺傷了他。這又不是他的錯,規則又不是他定的。
“他們還要走很遠的路嗎?”她心平氣和地問。
崔斯坦再次向窗外望去,他們還在那裏。
“不,”他告訴她說,“但他們走不了,魔鬼太多了。”
太多了。迪倫閉上了眼,冰冷的窗玻璃讓她額頭發麻。她回憶起來這樣的感覺—它們拖拽著、抓撓著、撕咬著,穿透了她的身體,隻留下冰冷和恐懼。一想到那個可憐的孩子現在正在經受這一切折磨,她的眼睛盈滿了淚水。這不公平,不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