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研究了一下那個小巧的門把手。喬納斯已經向她解釋過了它的奧秘,她隻需要凝神靜氣想著自己的目的地。這樣,當她打開門的時候,就能到那兒了。她在自己的頭腦中想象出荒原的景象—高聳起伏的群山、凜冽的寒風,還有陰雲密布的天空。她的手開始向前伸,突然又停了下來。不對,這不是真正的荒原。沒有了崔斯坦的陪伴,她知道自己將遇到什麼。她有些畏縮著回憶起了一個跟剛才完全不同的景象,景物上空覆蓋著深淺不一的紅色。那才是她真正要去的地方。
她全神貫注、咬緊牙關,再次伸出了手。
“迪倫。”喬納斯一隻手攔住了她的腰,讓她停了下來。
迪倫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心中竟然因為那片刻的打擾湧出一陣竊喜。她轉過身看著喬納斯。
“你是怎麼死的?”
“什麼?”迪倫完全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你是怎麼死的?”他又重複了一遍。
“怎麼了?”她滿心疑惑地問。
“呃,我是想說……如果你能成功的話,我也真心希望你能成功……”他臉上閃過一絲微笑,“……你就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就能跟以前一模一樣。隻不過以前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仍會存在。所以,我想問問,你是怎麼死的?”
“火車事故。”迪倫從一動不動的嘴唇裏小聲擠出了這幾個字。
喬納斯使勁地點了點頭,又問:“你傷在哪裏?”
“我不知道。”
當時四周一片漆黑,寂靜無聲。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如果那時車廂裏有燈光的話,她會瞧見什麼呢?是否會看到自己的身體癱在對麵的座位上?還是被碾碎了,抑或是掉了腦袋呢?
如果她當時的傷有那麼嚴重,還魂後身體還能用嗎?
迪倫輕輕搖了搖頭,想要在這些可怕的思緒占據她的意誌力之前把它們清走。她提醒自己,決心已下,義無反顧。
“我不知道,”她說,“但是不要緊。”她想,崔斯坦才是重中之重,“再見了,喬納斯。”
“祝你好運。”他有些狐疑地對著她微笑。迪倫心裏知道,他覺得自己肯定不會成功的。她轉過身,不再理會他的疑惑。
“嗨,還有一件事。”
這次迪倫的歎息聲真的很沮喪,“什麼?”她問,但不再轉頭看他,手依然朝門把手伸去。
“替我向他帶個好吧。”他頓了一頓又說,“我希望你能活下來,迪倫,或許我會再見到你的。”
他向她道別,沿著小路慢慢向後退。迪倫回身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心中蕩起一絲恐慌。
“你不再待會兒了?”她問。
其實她是想請求他跟自己一起走。但她不能這麼做,也不會這麼做。
他搖了搖頭,繼續慢慢向後退。
“我不願意再看下去了。”他老實承認。
他朝迪倫快速揮了揮手,露出最後的微笑,然後沿著街道快步離去。迪倫看著他穿過馬路,在車輛之間穿行,直到他走進一幢房子裏。現在,她孤身一人了。
大街上冷冷清清,靜得詭異。她用近乎輕快的步子轉了身,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麵對這扇門。心髒在胸膛裏怦怦直跳,由於緊張,她的上嘴唇上沁出了亮晶晶的汗珠。她在心裏已經想象出了一幅夢魘般的景象—整個世界都沐浴在一片血紅色中。她用手指抓住了那塊冰冷的金屬,嘴唇在顫抖。她不斷喃喃自語著:“荒原,荒原。”繼而握緊了圓形的門把手,最後深吸一口氣,轉動了它。
迪倫以為什麼也不會發生。她覺得自己很可能會遇到一股無法移動的強大阻力,大門會緊緊鎖住,自己怎麼也打不開。她原以為自己會一直站在那裏,不斷尋覓勇氣和信念,直到自己確定,完完全全地確定,真的想這樣做。
然而門在她的手上輕輕鬆鬆就開了。
她吃了一驚,把門完全打開,然後從開口處向外窺探。
荒原。
灼熱的紫紅色荒原。天空布滿了焦橙色和紫羅蘭色,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了,太可怕了。
她想起了和崔斯坦在一起的最後一天,那時的陽光還很燦爛,那時她還相信他會跟自己一起走。她當時走的那條小路現在就在她麵前延伸,路麵沒有呈現出砂石的金褐色,而是深黑色。路麵似乎在連綿起伏,好像有東西在上麵沸騰冒泡一樣。整條路像糖稀一樣微微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