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了一陣風?”她驚訝地問,“連這個你都會?”
崔斯坦臉上帶著苦相,“這個很難,但我會。”
“你說很難是什麼意思?”
“需要耗費很大的精力,耗盡了我的體力,但風起了作用。惡魔們控製不了自己的飛行路線,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它們沒辦法抓住你了。”他歎息道,“但沒過多久它們察覺了風是從哪兒來的,所以絕大多數惡鬼開始攻擊我。”
“你本該停下來的,”迪倫脫口而出,“你本該讓風停下來,然後……然後再和它們打,否則—”
崔斯坦搖搖頭,打斷了她的話:“我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在這個荒原上,你是我的重中之重。”他對著她驚駭的表情笑了,“我不會死。先保護魂魄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自保要放在第二位。”
聽到這話,迪倫木然地點了點頭。當然他不是隻為了她才身涉險境的,這是他的工作。
“它們試圖攻擊我,揮舞著利爪朝我劈過來。它們徑直朝我飛,好像要用身體猛地撞向我。它們能穿透你,但是穿不透我。你周圍還有一些惡鬼,但你已經離小屋非常近了。我使出渾身解數繼續作法,直到你邁過小屋的門檻。然後這一大群惡鬼就全力對付我了,它們數量太多,我實在招架不住,被它們拖到了下麵。”
在他講述的同時,迪倫在腦海中想象著當時的情景:惡鬼們向下俯衝,將他團團圍住,撕扯著抓撓著他的臉。她腦中浮現了他努力想把它們擊退,朝它們掄起雙臂,試圖衝出重圍的樣子。密密麻麻的惡鬼們圍著他,越抓越緊,把他拖到了地下。盡管在她的想象中,她應該根本無法看到很遠處的他,然而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特征卻又無比清晰—他的臉上滿是驚懼和恐怖,雙眼圓睜,嘴因為恐懼而大張著。血順著臉淌,流進了已經被惡鬼抓傷的左眼裏。然後,他在她的想象中慢慢消失了。他受了多少傷啊?它們每打一下,它們的利爪每抓一下,他都要忍受多大的疼痛啊?他所遭受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我最後聽你在叫我。我想把它們趕走然後回到你身邊,但它們太多了。不過聽到你的聲音至少讓我知道你安全了。”他注視著她,那雙湛藍色的眼睛深深打動了她。她能做的隻有滿懷敬畏地回望著他,沉浸在他深邃的目光中。
結果,沒有眼睛的指揮,她絆上了一塊伸出地麵的草皮摔倒了。
“噢!”感覺自己朝前栽倒時,她不由得大叫了一聲。她眼一閉,等著這重重的一摔,頓時讓自己肺部無法呼吸,等著衣服上沾滿泥水。她把手護在身前,免得受太重的傷。然而最壞的結果並沒有發生,崔斯坦的手一甩,從後麵抓住了她的套衫,就在她的身體快要摔在地麵的一刹那,一切都戛然而止。她睜開眼,偷偷瞄了一眼這條道—真的跟她想的一樣,又潮濕又泥濘。她還沒來得及如釋重負地喘口大氣,崔斯坦猛地把她往回一拉,她又好好地站在那兒了。他竭力繃著臉,但盡管下巴繃得很緊,笑聲還是滲了出來。
迪倫有些氣惱,帶著殘存的那一點點自尊心大步走開了。她聽到身後的笑聲越來越響亮。
“你也太笨了。”他故意逗她,輕輕鬆鬆就趕了上來。她鼻子朝天繼續走路,心裏默默祈禱千萬別再摔跤了。
“也難怪,看看這個地方。難道荒原上就不能鋪一條路嗎?”她哼了一聲,仍然一副生氣的樣子。崔斯坦聳聳肩。
“這是你的錯啊!”他提醒她,“是你讓這地方成了這個樣子的。”
迪倫做了個鬼臉。
“我討厭徒步旅行,”她嘟囔著,“我討厭山地。”
“蘇格蘭人不都是以山為榮嗎?”他有些好奇地問道。這次輪到她聳肩了。
“我們的體育老師每年都把我們塞進一輛小巴士裏,帶到鄉下,然後逼著我們在刺骨的寒風裏爬山。簡直就是虐待嘛,我可不是什麼爬山愛好者。”
“啊,懂了。”他說完咧著嘴笑,“好吧,要是你知道我們已經走完了一半的路,心裏會輕鬆點的。很快你就要走出這兒了。”他原意是想逗她開心,但聽到這個消息後,迪倫卻臉色微沉。然後呢?過了荒原又是什麼地方?就是說她以後再也見不到崔斯坦了嗎?這個消息比起對未知世界的恐懼更讓她心情沮喪。他已經成了她的世界裏的唯一,她實在無法忍受失去這最後的親人。
迪倫想著心事,就這樣走到了山頂,經過幾次顛簸後,進入了一個天然山洞。這裏是小憩的理想場所。她一臉期待地看著崔斯坦,他會心一笑,卻搖了搖頭。
“今天不行。”他對她說。
迪倫噘著嘴,有些惱怒地盯著崔斯坦。
“對不起,”他說,“我們沒時間了,迪倫。我可不希望咱們又被它們抓住。”
他伸出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迪倫看起來有些愁眉苦臉,但她知道崔斯坦說得沒錯。他們必須抓緊時間,趕到夜幕和隨之而來的惡魔前麵。她不希望崔斯坦再因為她受苦了,於是握住了他的手。這隻手上滿是抓痕和青腫,在迪倫胳膊上已經消失的傷痕對比下格外醒目,但他的手非常有力。他剛帶她走出山洞,迪倫馬上感到狂風襲來。風勢越來越大,耳朵裏的刺痛讓她有點聽不清楚聲音。他們往山下走的時候,交談變得非常困難。迪倫本來還想讓崔斯坦接著講故事,講講地下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看來要等更安靜的時候才行了。這樣的故事不能隔著風聲喊來喊去的。
而且,盡管她急著想聽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但是又害怕聽到他遭受過的更多折磨,為了她遭受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