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荒原不能稍微平坦一點呢?”她走到崔斯坦跟前,小聲地抱怨。

他得意地笑笑,沒有回答,而是腳跟一轉,接著大踏步向前走。迪倫歎口氣,把牛仔褲稍稍往上提,隻盼這樣褲子不至於濕透,但心裏清楚,這樣做完全於事無補。

他們的這段旅程在小屋的一端開始,沿著一條狹窄的土路前行。小路蜿蜒曲折,穿過一片茂盛的草地。野花雜生其間,在一片綠色海洋中不時冒出星星點點的紫色、黃色和紅色。這片草地如同山間半隱半現的綠洲,麵積相當於一片足球場,但毫無疑問要比球場美麗得多。迪倫想緩步慢行,飽覽美景,手指在草葉間拂過,任花草輕輕撓著手。而對於崔斯坦來說,這隻是另一個要克服的障礙。他大步流星,對兩邊的美景看也不看一眼。他們花了十分鍾穿過草地。迪倫很快發覺自己到了今天要翻越的第一座山腳下,不免驚慌失措地抬頭仰視。而崔斯坦此時已經開始往山上走了,迪倫緊走幾步跟上。

他每一步的步幅都很大,步履堅定。迪倫剛一趕上他,馬上就打開了話匣子,“為什麼這些……”她指了指荒涼的群山,“都是我的錯?”

“而且全都是上坡路,也是你的錯。”說完,崔斯坦神秘兮兮地一笑。

“好吧,山不都是這個樣子嗎?”迪倫喘著粗氣嘟囔了一句,同時對崔斯坦神秘莫測的回答很生氣。崔斯坦沒有一點羞愧的意思,反而笑起來,臉上露出了幾條笑紋。

“我之前就說過,你的身體是你心像的投射。這片荒原也是一樣的。”他停了一下,看她踉踉蹌蹌的,趕緊抓住她的胳膊。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說的話上,沒有注意腳下,“當你從隧道出來的時候,你估摸著自己離阿伯丁還有一半路—身處高原的某個地方,一個偏遠、多山、荒涼的地方—所以荒原也就成了這個樣子。你不喜歡鍛煉,所以隻要一走路,你的心情就糟透了。這片地方反映了你的所思所感。當你生氣的時候,這裏就陰雲密布,狂風大作……一片漆黑。你的心裏越陰鬱,夜晚也就越黑暗。”他望著她,盡力讀懂她心裏的反應。她回望著他,入神地聽著他的每一句話。一絲狡黠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實際上,我之所以看起來是這個樣子也是因為你。”

聽到這話,她眉頭一皺,低著頭全神貫注地盯著地麵,心裏慢慢消化他的話,但是無法一直看他的臉。

“為什麼?”終於她還是問了一句,他最後那句話讓她大惑不解。

“每一個靈魂的向導都應當看起來沒有一點威脅。你們必須信任我們,跟著我們。所以我們的相貌自然要看起來對你們有吸引力。”

迪倫仍舊低著頭,但雙眼圓睜,滿臉通紅,還是把她的心事暴露了。

“所以,”崔斯坦繼續津津有味地說,“如果我沒有做錯的話,你應該對我有好感才對。”

迪倫突然停了下來,雙手叉腰,臉臊得更紅了。

“什麼?那個是……那隻是……我沒有!”她氣呼呼地說。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轉身麵對著她,咧著嘴樂。

“我沒有。”她又重複了一遍。

他笑得更開心了,“好吧。”他回了一句,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說反話。

“你這個……”迪倫似乎想不起合適的詞罵他,於是發足馬力向山上狂奔,每走一步都怒氣衝衝的,也不轉身看看崔斯坦是不是跟在後麵。十分鍾前還環繞天邊的烏雲現在隆隆地朝前壓過來,遮天蔽日,一時間天昏地暗。

崔斯坦看了一眼天,對眼前的變化皺了皺眉。他開始追趕迪倫,走起陡坡來如履平地。

“對不起。”他一趕上她,就忙不迭地道歉,“我剛才是逗你的。”

迪倫頭也不回,似乎完全沒聽見。

“迪倫,請你停一下。”他伸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她試圖掙脫他的手,然而他的手抓得很牢,“放開我。”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迪倫此時羞憤交加。

“聽我解釋嘛。”他說,聲音很柔,幾乎是在哀求她。

他們麵對麵站著。迪倫又累又怒,呼吸聲非常沉重。崔斯坦顯得很冷靜,隻有眼神透著小心謹慎。他又掃了一眼天空,雲幾乎是黑色的。開始下雨了,密集而冰冷的水珠在他們的衣服上留下斑斑點點黑色的汙跡。

“瞧,”他終於開了口,“這雨太討厭了。對不起,但是你瞧,我們必須得讓你們跟著我們。如果你們不願意跟著我們走,如果你們自己在這裏走來走去……好吧,你已經看見那些東西了。你一天也挺不下去,即使它們不抓你,你也找不到穿過荒原的路,你就會永遠在這兒漂泊下去。”他搜索著她的眼神,觀察她對這番話的反應,但是她依然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