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848年初冬,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在一間裝修破敗的公寓裏,一名男子正伏案寫作。他的個子不高,但肩膀很寬。麵孔尚算年青,不過烏黑的發須間已經開始顯露灰白的顏色。時斷時續是他寫東西的特征。他時而在整張紙上奮筆疾書,留下難以辨識的左撇子字跡;時而又突然停筆,起身繞著書桌踱步,然後再坐下去,劃掉前麵寫下的一些內容,再次起筆。他獨自沉湎在自己的勞動中,家人們不會過來煩擾。他家裏還有一位年長他數歲的妻子,兩個小女兒,一個尚在繈褓中的男嬰,還有一名仆人——這名女仆的存在顯示出了這家主人的社會期望與他們自身經濟現狀間的差距。他們知道這份作品未能按時發給出版商,他的寫作向來就是這個毛病。

這名男子、父親,就是卡爾·馬克思(Karl Marx)。他的作品,這份未能按時送抵倫敦共產主義者同盟中央委員會(Central Authority of the Communist League)的文稿,正是該組織的新政治聲明,《共產黨宣言》(Communist Manifesto)。對許多曆史學家和傳記作者來說,《宣言》以及圍繞《宣言》發生的知識探索和政治鬥爭,也代表了這位現當代的、十九世紀的人物的生活。他曾深入分析了未來,並在塑造這個未來的過程中做出了自己的努力——不管這種未來是好是壞。在為馬克思所著的最早一批傳記中,有一本就提到了這個觀點:這是個有爭議的當代人物。雖然那本書的出版時間早在1936年,但現在仍然值得一讀。這本書極少被引用,因為書名對現在的人來說實在太過尷尬。這就是鮑裏斯·尼古拉埃夫斯基(Boris Nicolaievsky)和奧托·曼森-黑爾芬(Otto Maenchen-Helfen)所著的,《卡爾·馬克思:男人與鬥士》(Karl Marx: Man and Fighter):

有關卡爾·馬克思的激烈爭論已經持續了數十年,而且從未像今天這般帶有感情色彩。他在那個時代樹立的形象無人能及。對某些人來說,他是個魔鬼,是人類文明的頭號敵人,混亂的王子;而對另一些人來說,他是一位富有遠見、值得敬愛的領袖,引導人類走向更光明的未來。在俄羅斯,他的理論成為整個國家的官方教義,而一些法西斯國家又希望根除它。在中共蘇區,馬克思的頭像被印在紙幣上,而德國人又將他的著作燒得一幹二淨。[引言

Boris Nicolaievsky and Otto Maénchen-Helfen, Karl Marx: Man and Fighter, trans. Gwenda David and Eric Mosbacher (Philadelphia: J. B. Lippincott, 1936), v. The standard life of Marx, and an excellent work, is David McLellan, Karl Marx: A Biography, 4th ed. (Houndmills, Basingstoke: Macmillan, 2006). Just a few of the more important or more notorious biographies are Isaiah Berlin, Karl Marx: His Life and Environment, 4th e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8); Leopold Schwarzschild, The Red Prussia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Karl Marx, trans. Margaret Wing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s Sons, 1947); Francis Wheen, Karl Marx: A Life (New York: W. W. Norton & Co., 2000); Robert Payne, Marx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1968); Jacques Attali, Karl Marx, ou l’espirit du monde (Paris: Librarie générale fran?aise, 2007); and Wolfgang Schieder, Karl Marx als Politiker (Munich: Piper Verlag,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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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麵的觀點認為,在社會發展與經濟發展上,馬克思是位有遠見的先知,同時也是國家與社會解放變革理論的倡導者。而負麵的看法則指出,如果要找出現代社會那些有害且邪惡特征的罪魁禍首,馬克思就是其中之一。

正如尼古拉埃夫斯基和曼森-黑爾芬在上麵一段話中指出的那樣,這些對馬克思極端分化的看法反映了共產黨政權與其對手在二十世紀的主要衝突,兩邊都有極權統治與民主政治的例子。雖然在1989年之後,大部分共產黨政權終結,但把馬克思視作是我們同時代人的觀點卻保留了下來。1998年,在《共產黨宣言》發表150周年之際,有很多文章把馬克思稱作是預言了未來會是消費主義至上的那個人;知名的曆史學家埃裏克·霍布斯鮑姆(Eric Hobsbawm)指出,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8年所著的這本作品,就已經預言了全球化資本主義時代的到來。有人可能會說,霍布斯鮑姆身為一名馬克思主義者,對於自己畢生信奉的理論,他肯定會維護它們的正確性。不過,在2008年秋席卷全球的經濟危機中,遠算不上站在共產主義者一邊的《泰晤士報》用頭條驚呼:“他回來了!”法國右翼總統薩科齊被拍下了正在閱讀《資本論》(Capital)的照片。很明顯,馬克思的當代人形象真的持續了很長時間。[ Eric Hobsbawm, ed., The Communist Manifesto: A Modern Edition (London: Verso, 1998), 17–18; http://www.guardian.co.uk/books/2011/jan/16/eric-hobsbawm-trist-hunt-marx, accessed 1/2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