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的開始源於一次偶遇——與一個人,或者說,是幾個人的偶遇。
有時候偶遇是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然而與有些人的偶遇卻是十幾年追尋之後的結果。
1981年的夏天,在河南的鹿邑縣來了一位特殊的普通人。
普通人——因為他也僅是萬千國外人之中平凡的一人;特殊之處——他出現在中原腹地一個貧困破敗、默默無聞的小縣城。
在此之前,小縣城的人所見過的外國人,隻有日本法西斯侵略者。所以這位貿然出現的,金發藍眼、眼窩深陷、鼻梁高挺、皮膚白皙、個子高高的“洋鬼子”,在他們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開始是新奇,後來便索然乏味了。是故這個軒然大波沒過幾天,便也被海似的人群所淹沒、吞噬。
畢竟生活還要以溫飽來維持,誰會天天盯著一個人呢——就算他與別人不一樣,待司空見慣之後,便也沒有了什麼意義!
“洋鬼子”,在這個小縣城曾經頹敗的城牆根下,租了一間房子。他除了每天到老君台逛逛,便也就是跑到城外十幾裏的太清宮;每天夜裏,隻要不下雨,他就在老城牆上散步抽煙。
“洋鬼子”一住就是一年,但是一年之後他就像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地無影無蹤。他的消失,沒有帶來任何的轟動,隻留下房東的無限的唏噓。
這房東是多麼希望這個被人喊做“洋鬼子”的年輕人留下,一直住個七八十幾年。按照房東的意願,這個外國人多住些時日,租房子的錢,就夠給他家的男娃兒上到高中了。在那個溫飽剛剛解決的歲月裏,這個房東的育兒的思想算是先進的了。
外國人走了,也給張耳留下諸多疑問。
先不說疑問,先說張耳。張耳是何許人也?他呀,就是房東的小兒子,也是這個縣城最聰明的小皮猴。
調皮搗蛋、上房揭瓦掏鳥、渦河裏鳧水捉魚......這些都是張耳的拿手好戲。除此之外,最讓人驚歎的是這個十歲的小滑頭,能完完整整地把《楚辭》和《詩經》背完。
張耳的這手“絕技”一露,他便被這個縣城最有學問的老學究,驚為天人,忙呼為“天才”。
眾人原先對此不信,而對此最為不以為是的,就是老學究他那身為副縣長兼文教局局長的兒子。
不過,直到有一天副縣長的老子,拿著那泛黃的《楚辭》,讓副縣長和張耳比讀《離騷》之後,這位副縣長兼文教局局長從對張耳不屑,變成推廣和宣傳。畢竟張耳這事,於公於私對他都是有益處的嘛!
這位副縣長兼文教局局長,磕磕絆絆、半讀半猜地讀到“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的時候,張耳已經順溜兒地背到了《九歌》之中的《大司命》,而且聲音洪亮,咬字清晰,還帶有節奏感,仿佛說快板一樣: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回翔兮?下,逾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禦陰陽。
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
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
壹陰兮壹陽,眾莫知兮餘所為。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
乘龍兮轔轔,高駝兮衝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此外,張耳堪當最聰明的人的聲譽,又在那個老外悄然消失之後,達到了這個縣城的人氣高峰。
因為這個縣城之中,也隻有他能解釋那個外國人在他家牆壁上留下的那副圖畫所代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