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牧將右手搭在護欄之上,用大拇指和中指輕輕捏著白蘭地的瓶身。白蘭地晃悠悠晃悠悠,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高出水平線將近兩百米的高台之下掉下去。
酒瓶大弧度一晃,瓶身上的月光都渙散了,就連冰涼刺骨的晚風都要以為酒瓶要掉下去的時候,酒瓶淩空飛起了幾厘米,穩穩地被紀南牧握在手中拿起至唇邊喝了一大口,又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甘洌的美酒入喉,留下的苦意卻灼燒著他的胃,令他的頭腦清晰無比。
紀南牧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而自嘲的笑意,抬眸望向遠處遼闊而虛渺的夜空。
終於,恨了六年多的那個女孩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身邊,如此明目張膽地闖入了他的生活,他早已成死灰的心,竟然有了那麼一點點複蘇的跡象。
六年來,他無數次想象著有她的生活是什麼模樣,也曾在某次回國時找到契機去她當時就讀的女校,在校門口躊躇了良久,卻看到她與另一個男生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當時的他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毫不猶豫地給她判了死刑,然後一聲不吭地離開。
現在想想也是可笑,女校女校,那或許根本就是一個偏中性的她的朋友。
除了那一次,後來,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可是,就是因為她,因為六年前突發奇想的一場私奔,他錯過了挽救他的父母親婚約的機會,也錯過了挽留他母親的機會。
他的母親方問雁,就在那天晚上,一紙離婚協議,被他的父親掃地出門。
方問雁太倔強,離婚後拒絕了所有紀家提供的補償,也沒有回娘家找尋庇護。
傷心過度的方問雁就在鄰市租了一間小屋,靠著自己的力量艱難地生存著。就這樣過了兩年,敵不過生活的方問雁,終因操勞過度引發熱傷風,又沒有及時救治,一個人在租屋裏睡得渾渾噩噩,最後還是房東來催交房租發現了高燒不退的她,立刻送到了醫院,最後卻還是沒來得及治療香消玉殞。
那一次回國去到女校,正是回來參加母親的葬禮。那時候的他,心中還帶著微弱的希望。後來,在舉目無親的國外,那一點點希望最終也泯滅了,轉變成了濃烈的恨意。
並不是他將母親的離世遷怒於她,而是她,難逃其咎。
紀南牧危險地眯起幽深的雙眸,又喝了一大口白蘭地,將輕了許多的酒瓶抬起到眼前晃了晃。
酒瓶裏殘餘的液體也跟著晃了兩晃,倒映著他僵硬毫無生氣的臉龐。
派人送了她回去,也算是對得起她叫了他的這幾聲老師,也算是盡了他為人師表的責任。
可不知為何,現在的他,竟不再抵觸她口中“老師”這個稱呼。
或許,姚祈星這個人,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去抵觸。
她,是他永生的魔障。
紀南牧苦笑,飲盡酒瓶裏最後的白蘭地,將空酒瓶往一旁培育植物的水槽中一扔,轉身向樓梯口,去赴他十分鍾後的國際視頻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