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殼蟲做油漆好貴。”含笑在車行呆過,算得出進口車油漆與國產車油漆的價差。
你也知道自己開的是甲殼蟲?安子辰腹誹,不敢宣諸口,隻好哼哼兩聲,逸出嘴裏的苦笑。直覺判定她這個老婆,比店裏最刁鑽的顧客都還難伺候。
“要不,找裝飾部要一副卡通貼花貼上去,既好看又不用花錢?”他建議道。
電話那頭傳來含笑的歡呼,“子辰你好聰明喲!”
安子辰也覺得自己很聰明,為哄老婆居然連這種法子都能想出來。洋洋得意掛了電話,突然又想起應該叫含笑把蘋果留車上,等他下班回去時再扛上樓。
電話一遍遍撥過去,毫無應答。
隻因為,含笑在掛機抬眼的刹那,看見秦銳在斜前方不遠處,雙手互抄,倚車而立,定定注視著她的目光裏,哀怒不辨,但是,絕不是歡喜和纏綿。她的手機,就這樣滑過掌心,一摔為二。
他始終是,不願意割裂他和她之間的聯係。
這是令含笑無可逃避的事實和認知。
沐著這個季節的下午陰霾而又濕重的光線,秦銳在含笑打完電話之後,踩著一地落葉緩緩走近。彼此之間的空氣中有肉眼都能看見的、密密層層的塵埃,繁厚得,仿佛能將兩人的距離隔阻於萬水千山之外,然而,他腳下枯葉的脆響,又象是大錘,直接敲擊出含笑離心髒最近的痛意。
“對不起,”秦銳低沉如大提琴的聲音,此時此刻,拉割出含笑的鮮血濃如潑墨,“我不是,沒努力嚐試過放棄。”
換句話理解,他不會放棄?含笑臉上的妍色隨了血液的流失而變得青白。
“含笑……。”
秦銳正要繼續往下說,含笑揚手阻止。她的手在發抖,但是,兩簇緩緩燃起的堅定,卻在眼中漸亮漸明。
她告訴自己,她有他不會輕易放過她的思想準備。
“銳子,”含笑如舊的呼喚令到秦銳一震,“除了……這樣,你要我如何償還,都可以。”她不看他,低頭,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完、說清楚。
秦銳已走近得舉手就能將她擁進懷裏。他想象他倆可以重回於Z城初見那日,她從千百個夢裏真實走入他的懷抱中,哭哭笑笑,自成永恒。
永恒!
而不是她咬牙切齒地說“除了這樣”。什麼意思?枝枝糾結,故而,葉葉飄零?可他說過,就算是恨,他也不要忘記嗬。
她想忘記,她打算忘記。
秦銳笑,起初是冷冷的輕聲笑,慢慢,放開了笑,笑得大聲而狷狂。
“可是嗬,含笑,除了這樣,你又能如何償還?”他的語氣比笑聲更輕佻。
含笑垂著頭,她突然有安子辰小時候被校長拎上大講台批訓的感覺,無奈,又無所適為。那時的他,有自己現在這麼可憐嗎?如果早知道兩人能走到今天,當年的她肯定會等他灰溜溜回到座位之後,勾勾他的手指,傳遞最稚純的情意。
她為自己在這個時候居然能聯想到安子辰小時候而酸甜不辨。
“你已經結婚了。”含笑歎息,“周琴是你自己選的,無論如何,應該給她一份公平吧?”
“哦,你現在也知道講公平了?”
含笑穩穩神,抬眼看秦銳。他臉上一派譏諷表情,話語尖銳。
這不是含笑心目中溫潤如玉的秦銳。以前就算她把他得罪得很慘很慘,他最多也就是睨她一眼,抽本書自顧自看,等著她軟了聲氣道歉到夠時,色厲內茬地擱一句“再有下次,你看我怎麼收拾你”,然後,笑眯眯任她拉拽著去逛他不感興趣的商場。
他還會在她上著課,而大雨又傾盆落下時,心細如塵地想著給她送傘,特意隻帶一把,意味深長地對她說,“來,試試看我能不能護著你淋不著一滴雨……。”
含笑大力甩頭,不能再想下去了。
“算了,”秦銳頹然歎氣,轉了話鋒,“其實,我來,不是想和你吵架的,含笑,我隻是……。”
“你隻是,想報複她當年對你的離棄。”安子辰冷冷帶怒的聲音,似從冰雪中破出,在秦銳和含笑耳邊嘯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