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咯咯咯地笑。
“你就是那個喜劇演員,含笑。”
含笑還在笑,笑得眼淚都漫過了頰邊。
“我把這個領悟告訴他,他發了很久的呆,說,‘沒錯,她是所有人的喜劇演員,而我,就恨她這一點。’”
含笑的笑聲嘎然而止。
“我放棄了,含笑!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你不在場,沒看見他說那話時的模樣。我設想,就算深情似你,在麵對老情人的婚禮時,哪怕心痛得無以複加,也是能憑著你的教養和理智堅持到最後的。但是,換作是他,我猜不到會是個多大的悲劇。他的神情語態告訴我,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不愛你!”
後麵還說些什麼,含笑已經聽不見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恍惚了多久,被阿雅吼回神。
“什麼?”她呆呆地問。
阿雅歎息搖頭,“你們的故事……,唉,悲摧。我剛把他送回家,你還是,快些回去看看吧……。”
“送回家,”含笑怔怔複述,反應過來,尖叫,“他才住了幾天院?誰讓他回家的,誰允許他回家的?”
“當然是你呀,你把他當瘟神來躲閃,病成那相了,連偷偷都不偷偷地去看一看,叫他怎麼靜得下心治療?”
放下電話,含笑呆了一秒,扯著衣袖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手忙腳亂地收包、關電腦、鎖門。她有些惱恨阿雅東拉西扯了那麼多才說他已經回家的事。憶起他蒼白的麵容、從餐廳到家一路吐出來的星星點點的血塊,太陽穴旁的神經就象受到牽扯般,一突一突地躍出脹痛。
還喜劇演員?與她宋含笑相關的,幾乎全是悲劇人生。
趕到公館樓下,含笑情不自禁地抬頭望自家窗戶,不知是窗幔太厚還是安子辰根本就沒開燈,沒有光線透出來。想到安子辰的父親說他進進出出都喜歡看家裏透亮的燈光,突然,心底湧上一種說不出的空蕩,暗自決定明天就找人來做套薄窗簾。
打開房門,客廳一片幽黑,含笑輕輕喚了聲“子辰”,沒得到回應。廚房有光泄出來,她扔下包走進去,看見安子辰靠著冰箱,垂頭粗粗喘氣,麵台上有雞蛋液順著邊凝成絲往下流。
“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出院了?”含笑將心酸、心澀、還有那麼一種心痛化作厲叱喝出。
安子辰被嚇了一跳。抬頭見是她,抿緊唇也不說話,抖著手打開冰箱門又想拿雞蛋。
含笑咬牙抑製住怒氣,扶著他綿軟的身體回到臥室,看都不看地扔上床,又搭了床毛毯在他身上,這才掉頭下廚房去蒸雞蛋羹。等蛋羹好的功夫,一股氣湧上來,她吧嗒吧嗒摁亮了客廳、臥室、走廊、甚至玄關、頂樓露台的所有燈。
安子辰持淡漠的表情,半躺在床上拿著電視搖控器一個台一個台地轉換。
十分鍾後,熱騰騰的雞蛋羹呈在安子辰麵前,他看都不看地將目光繞過去,繼續玩換台。
有挾著雷霆之勢的光芒自含笑眸中閃過,她閉上眼,在心裏對自己說了好幾遍“世界如此美妙,我不應該如此暴躁”之後,平緩地浮上片笑容,“吃點東西吧。眼睛好了就好了唄,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說不說都沒關係,我不計較,不計較,不計較。”
安子辰接過碗,慢慢搗舀著玩。
含笑聽見似鴿子叫般的“咕咕”聲,看電視裏卻在播如何治療頸椎病的廣告。就算是把小脖子擰來擰去也擰不出“咕咕咕”的響音啊。她扯扯頭發,深深吸氣,呼出,再吸氣,再呼出,笑眯眯摸著他的頭說:“子辰,別玩了,趁熱吃,吃完了我好洗碗。”
安子辰這才一口一口將舀碎了的蛋羹吃下。
含笑洗碗、收拾廚房,回臥室見安子辰又在折騰搖控器,她堆起一臉的笑湊到他麵前,揉揉他的頭發,用很天真很忍耐的聲音問:“我送你回醫院好不好?”
安子辰一言不發,目光繞過她,專注地看著不停變幻的電視屏幕。
兩天不見,他瘦了好多,臉色偏黃,眼裏布滿了細細密密的血絲,整個人看上去疲憊又憔悴,偏還倔強得仿佛刀槍不入。刀槍不入,如果可以,含笑倒真想去廚房提把菜刀砍他幾下出這口惡氣。
顯然不現實。她隻好,端出付誠摯,厚了臉皮握著他的手挲抻,“那天你嘔了那麼多的血,不住院不行,我也知道一個人呆在醫院裏很難受,或者,我陪你一起住,好不好?”
安子辰的眼光落過來,含笑咧嘴扮心甘情願狀,順帶關上後腦門飄出的聲音:“姓安的,等你病好了,我要不讓你知道鍋是鐵打的、餅是麵烙的,我就隨你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