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含笑大呼一聲。所有的目光都彙集過來,人人被這個頭上還掛著雨珠的女子的喝止鎮住。
打人的年輕男子也轉頭。含笑認出了他,周金,周文彥的兒子,周琴的弟弟。
又一張打小廝混在興國山上的熟麵孔!兜轉一圈,由不得人不歎服:原來,如此。
她撥開人堆,將安子辰扶起。安子辰怒喝著要她離開,有員工走近想攙走她,含笑未理。外人挑釁上門,她的掛名老公被打,不製止的話鐵定免不了一場群架傷人傷本,想製止,用什麼?妥協?哀求?搖頭,安子辰不會允許,權勢之下傳承下來的姓氏也不會同意。
手心卻冒出了冷汗。
“你也是的,”她嗔怪安子辰,掏出紙巾將他嘴角破裂處的血絲擦盡,“知道自己眼睛沒好,這些小事,就交給我嘛。”
“含笑,好久不見哇!你來得正好,勸勸你老公嘛,舍財免災,他又不是出不起這倆錢,何必自找麻煩呢。”周金甩甩頭,拉開椅子坐下。他今天本打算隻滋事、不打架的,沒想著被安子辰一激,氣血上湧,失了常態,話說回來,他也總還記得姐姐的叮囑,不要把事情往大著搞。所以,正真後悔、懊惱之際,含笑出麵緩和無疑讓他很高興,對她話語中故意流露的輕蔑,也自動忽視。
含笑轉頭看周金,腦海裏於千頭萬緒中抽找製勝之法,麵色卻不露分毫。她自安子辰的指間取過那隻抽了一小截的煙,長吸兩口,抖落燃過的煙灰,煙麵上火花耀亮,密密成輝。
“要錢?堂堂人大主任的二公子什麼時候淪落成替人要錢的小癟三了?噢,不對,你不是周主任的親生兒子,你是他們從貧民窟裏撿回來的,那就不是淪落,而是貨真價實的小癟三。”
周金大窘,含笑不僅當眾揭穿他的身份,還藉了當年父母想在計劃生育政策下要個兒子的無奈之說來攻擊他。
“打嘴巴仗有個屁用……。”周金惱怒喝叱。
“對!所以,剛才你哪隻手打我老公的,我就從哪隻手上找回來。”
周金還沒從含笑這句話裏回過神,右手已被她閃電般抓住,吸亮的煙頭就勢炙入手背。他痛得大叫一聲,忙不迭甩脫,撫去那抹灰黑,隻見平素因養尊處優而顯優雅的手背上已落下了一圈永不會消失的烙印。
沒誰想到貌似溫婉的含笑會突然有此動作,兩方人皆大驚。幾秒鍾前還憋屈著找不回麵子的員工們麵露讚歎,握拳備戰。
周金又氣又痛。
安子辰不明所以,隻直覺含笑使了對方的壞,他摸索著將她護入懷中。
“姓周的,別以為什麼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是真理,你今天要敢在這鬧事的話,我們就放手一搏,打完了再通知報社、110。你放心,要是找不著一家敢報道的報社,我就把今天的事貼網上去,題目就是‘人大主任義子仗勢訛錢’、‘義子氣焰大過親子’,我不信你家的權柄遮天蓋網。
人活百歲,隻有庸碌之人才會放棄尊嚴求取平淡無險,你回去問問你父親,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驚險坎坷可會沒有經曆?安子辰、宋含笑夫婦以他為典範,謝謝你提供機會考驗。”
一番話含笑說得清朗冷硬,她和周文彥幾乎沒有交集,但市委那套班子裏的人,多少都從父親嘴裏得到過了解。她就不信以周文彥的嚴謹,會縱容子女惹事。
周金左手撫右手背,臉色發青,與含笑雙目對歭良久,“走”字惡狠狠地自牙縫迸出。
一夥人散盡,員工們歡呼聲中,含笑這才發現後背冷汗涔涔。安子辰把她抱得緊緊的,除說話之外,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動都動不了。
她想叫他放開她,嘴皮動了動,啞然失笑:其實,現在的她連話都沒力氣說。
“宋含笑,誰讓你來的?”安子辰問得咬牙切齒,偏生一雙手象抱件稀世珍寶般著力,“誰要你去惹周家那隻小霸王的?誰希罕和你做夫婦倆……。”
周金氣咻咻鑽進車。一個跟班見他不停撫看手上的疤痕,小心翼翼地討好說:“金哥,這可以去告那娘兒蓄意傷人咧。有證有據,又有那麼多人看著,她賴不掉。“
閑來無事就跑到“道上”混兩天、並自得其樂的周金聽手下要他去求助警察,氣得胸口倒比傷口還痛幾分。
“金哥,”事主丁建勇嚅嚅開口,“那律師已經說了絕不會賠錢,我看姓安的兩口子也不象怕事的,要不……要不咱們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沒真傷著。”
周金沒理睬邊上的言語,他細看傷口,一點滲著血絲的嫩紅在細白膚色上格外刺眼。從小到大,別說父母把他當寶,連惡口惡眼的姐姐也沒有衝他動過手,這個女子,這個女子居然敢拿煙頭燙他!
“宋含笑!”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象在刻一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