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大悟低吼一聲:“安子辰!”
他埋臉領口。
她開著車,氣咻咻地說:“你故意折騰我。市場部的備選方案做得挺好,需要了解什麼,你直接拎了他們過來問就是。就算不放心、想親力親為,也應該是阿雅陪同呀。”
安子辰抬頭,嘴際已不複莞爾,取而代之的,是一派驚愕:“宋含笑,我真還把你慣成了無知農婦。”
什麼意思?她突然莫名心虛。
“你看這公司,隻是個按步就班運行下去的程序。”
對!可她看見他臉上山雨欲來的表情,又有點不敢答出口。
“而我看它,卻是一切!”
一切?一切是什麼意思?
“照你所說,我停擺了,自有副總經理接手日常工作,大到協議、合同,小到公章、印鑒章,按程序交下去便是。市場部做項目,財務部做帳務,銷售有經理和總監,維修一樣有廠長和工程師……,就象遇到困難打110,交通事故122,多規範,多美好!是嗎?”
含笑無語。她不是真的無知,隻不過,漫過二十六個如水年華,除了情感上遇到的挫折之外,她幾乎從未經曆過人生真正意義上的坎坷和艱辛,沒吃過苦,沒受過罪,沒有一步步自社會最底層手腳並用往上爬的血汗成淚,人心的險惡、隱藏在“規範”之下的汙濁、甚至辨不明出處的暗箭和陰謀……,在安子辰失明前,她可有,絲毫的觸及?沒有。所謂叵測、譎詭等種種形容,最多也不過是閑聽父親隱訓、而從未打過交道的紙上談兵。
現實卻不因她未接觸便讓這一切無影無蹤。
公司是安子辰的公司。副總也好,部門負責人也好,就連阿雅,哪個不是拿薪水做事的職場人士?忠誠,也就在未夠及背叛的籌碼之內,以及,監控的手電筒能照亮的範圍之中。
含笑有些領悟了他為什麼會選自己陪他來做實地考察。好幾百萬的投資項目,選址是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在給DN的報告裏,預算三個月內能建成4S店,這期間他的眼睛根本無法恢複,沒有一個能完全信任並依賴的人,他怎敢拿這麼多的錢去考驗職業經理人的操守?
而之前他被砸傷的時候、被胃病折磨的時候呢?又信任誰、依賴誰?一路咬著牙走過來,當中的辛苦、疲憊、孤獨,也不知是她今日所能體味到的千百倍,然而,他全部都一個人生受了!
有淡淡的憐惜和愧疚如漲潮般泅漫出含笑心頭,曾經偏安一隅的坦然象座失衡的天平,越變越輕,越翹越高,而另一頭的沉重,她居然,找不到緣由。
天色漸暗,喧囂浮躁的城市慢慢顯露出靜謐。安子辰沒接著教訓的話往下說,含笑有心想說些討乖的話緩和氣氛,又苦於找不到自然點的由頭。
車內很安靜,靜得以至於讓安子辰聽見了“咕咕”聲。他微微蹙起眉,聲音冷淡地問:“你這是去哪裏?”
“回醫院呀。”含笑看表。
“我餓了。”
“嗯,我也是。”含笑點頭,忙了一整天,中午也隻是隨便找了處快餐吃,不餓才怪,“再忍忍,還有半個小時就到醫院。”
“我不吃病號餐,我現在就要吃飯。”
含笑睨他一眼,隻可惜,安子辰看不見。“病號餐?你知不知道市一醫院3號樓的小廚房在全市都是數一數二?就這麼說吧,轉到一醫院難,住進3號樓更難,吃上3號樓小廚房的營養餐那是難上加難!”她嘟囔,心裏憤恨他不曉得自己使了多大的勁才確保他及時得到一流的治療和照顧。
“我不吃病號餐。”安子辰強調。
她揮舞起拳頭在他麵前晃,帶起的風息將那張臉上的線條吹得柔和,又因柔和而顯優美。倒讓含笑硬不下心不遷就他。
就這一次!她告訴自己,當是謝謝他替她將所有的複雜擋在農莊的單純之外。
“那就說好,找處味道清淡的地兒,最好是粥館,反正,火鍋不能吃,川菜、湘菜太辣,也不能吃。”
剛為含笑的妥協露出些歡喜,聽完,他又變怏怏。想了想,有氣無力地說:“那樣?就去吃麥當勞吧。”
含笑被他逗笑,安慰般拍拍他的手背,溫聲說:“你有病嘛,醫生一再提醒要忌口,忍一忍,等你眼睛複明了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你才有病。”安子辰埋頭嘟囔。
“好,我有病,那你就當是將就我這個病人吧。”含笑嘿嘿笑,脾氣好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