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一共撒了多少謊
人物
作者：劉曉藝
近來因為張愛玲遺著《小團圓》的出土，張、胡戀又重新成為火熱話題。我也來湊熱鬧談談胡蘭成，卻並非是出於對這對怨侶的愛情糾葛感興趣，而是想做個純數學的計算，看看胡蘭成究竟說了多少謊。
話說柯林頓總統當年“拉鏈門”案發，全國人言藉藉，白宮狼狽不堪，當時“精染午夜藍裙”一事仍未爆出，小柯以為事無把柄，政敵不能將他奈何，遂在電視上對億萬觀眾扯謊，說他未曾與萊溫斯基（台譯：柳文斯基）小姐發生性關係。其後真相石出，全國嘩然，但是民聞輿情風雲變幻，而小柯竟能以遭眾議院彈幼之身而免於被逐下總統之位的下場，據說全在於“拉鏈門”說謊的性質情有可恕之處；原來當時大眾輿論對他多所寬恕，不出無因——即使普通人，捫心自問一下，也不免要承認：人，誰沒在男女情事上撒過點謊呢？
基於這個理論，我們就姑且將胡蘭成的男歡女愛之謊放在一邊，專究他的政治或生活謊言。一部《今生今世》，基本上是“韶華勝極”篇寫發妻唐玉鳳，“民國女子”篇寫張愛玲，“漢皋解佩”篇寫小周，“天涯道路”、“永嘉佳日”篇寫範秀美，“瀛海三淺”篇寫佘愛珍，其餘女人如繼妻全慧文，下堂妾應英娣，日本女人一枝等不過點綴其間。但即使刨除掉寫情愛的部分，《今生今世》仍然可作民國汪偽政府史之補餘來看。隻不過，對這個補餘，我們閱讀時必須有高度的警醒，因為做此書者，處處煌言自飾，即使不過隻有“跳梁小醜”的斤兩，他也要將自己拔到“魑魅魍魎”的噸位上——仿佛壞也要壞透才偉大似的。
胡蘭成是如何向汪派靠近並合流的，的確有據可查。約在盧溝橋事變前一年，胡仍然不過是廣西的一位中學小教員。他短暫地參與過《柳州日報》的編輯，自稱是因為“鼓吹對日抗戰需與民間起兵開創新朝的氣運結合”而遭到桂林第四集團軍總司令部軍法審判，監禁三十三日，後得到白崇禧幹預才釋放。這是胡蘭成政治生涯之濫觴，也是他的政治第一謊（胡蘭成宣傳對日抗戰？——套句網路用語，“地球人都笑了”）。我們記住，胡遭軍法審判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鼓吹兩廣分裂，但此時他已經引起汪係宣傳機構的注意，《中華日報》開始向他約稿。
盧溝橋事變前三個月，胡蘭成被聘為上海《中華日報》的主筆。《中華日報》是一九三二年林柏生奉汪命在上海創辦的。胡言，因他的文章“讓《中華日報》大有麵子”，“本來是當總主筆”，但因為他本人“不想加入汪派”，故此“謝絕林柏生，將總主筆讓給了古泳今”。胡蘭成這位遠來的和
尚，不管怎樣念得經好，總不會一來就被擢為總主筆吧？熟悉胡蘭成的人都知道，他是因在豔電後寫出了（戰難，和亦不易）的社論，才受到汪係注意，被提升為汪記機關報《中華日報》總主筆的。若論在一九三七年四月他的聘任之初，那時離抗戰發生還有三個月，離“豔電”發生還有八個月，汪兆銘的低調俱樂部還下知道在哪兒呢，縱然你胡蘭成滿腹主張不抵抗的才華文章，你又能施獻於誰、而誰又知道你這個失業的廣西中學小教員是誰呢？
胡蘭成在上海的生活，隨著八一三滬戰而變得潦倒起來。《中華日報》自開戰停止發薪，老婆全慧文生孩子，胡蘭成每日要自己點煤球、買小菜、照顧產婦。新生嬰兒生病，因無錢醫治而死，胡向林柏生借錢買棺材，兩次才得到十五塊——試問，這樣的吝刻，怎麼可能是辦報人對總主筆之所為？後來《中華日報》因缺乏資金停刊，原社的一部分人馬南遷入港，辦《南華日報》。胡蘭成當時領六十元港幣月薪，完全就是個掙紮在貧困線上的窮書生，他卻硬要說：“和平運動初起時，從汪先生夫婦數起連我不過十一人”，又曾對陳璧君發牢騷說：“和平運動初起時我位居第五、六，現在名落孫山之外又之外了。”可見在他自己心目中，他是排汪記淩煙閣的前六名的。
但問題是，汪記政府縱然篡偽不嫡，但它在香港醞釀時，還不至於要月薪六十元港幣、“穿藍布長衫”、需要“在蔚藍書店兼事”才能養家的一個窮文人來做它的開國大老吧？胡蘭成說他能排上汪記淩煙閣的前六，最不濟也能排到前十一，好，我們就替他算算這本賬，將汪皇上和陳娘娘兩位拿掉，看他能不能排個老九。當時汪氏人馬裏，大來頭的有顧孟餘、林柏生和陳公博（汪的舊人），周佛海和梅思平（蔣的舊部親信），羅君強（早在“寧漢合流”時就進入國民黨軍政界），曾仲鳴（心腹、秘書兼世交），陶希聖（著名文人，教授），高宗武（國民政府官員，主管外交）；老牌華北漢奸有任援道、梁鴻誌和王揖唐；打手有李士群（特務頭子）、丁默村（美女鄭蘋如因刺殺此人未果身亡）、吳四寶（上海白相人，佘愛珍前夫）；筆杆子有樊仲雲、李聖五、穆時英、劉呐鷗；此外，三親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