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萬馬躍入河中,潔白的河麵,黑壓壓一大片,馬蹄飛奔之下,冰雪四散濺開,整塊冰麵,都在有節奏的輕微震顫。
前方堤岸,還有二十來丈的距離,石堪心急如焚,以往冬季過時極盡小心,哪有象今日這樣千軍萬馬飛踏而過?他不知道冰層能否承載的住,但每當感受到腳下那令人心悸的震動,都緊張的心懸在嗓子眼。
唯有平安過河,早一點踏上對麵的河岸,才能早一點脫離險境。
馬匹的四隻蹄子一收一張間,在冰麵跨出丈餘,每當馬蹄踏上冰麵,那啪達聲傳來之時,都會令石堪心頭一緊,隨之又鬆了開來。
這數十丈的距離擱在平日也就幾個呼吸,此時卻遙遠的令人窒息,石堪抽空回頭一看,在自已騎兵隊尾百步不到,明軍遠遠綴著射箭。
‘嗬,最好明軍追擊過半,河麵坍塌,或還有機會反敗為勝!’
石堪莫名其妙的冒出了奇怪的念頭,感覺到蹄下冰麵愈發劇烈的顫抖,他越想越有可能,就看老天爺站哪一邊,於是懷著虔誠,向羯人的神靈作起了祈禱。
突然,身後喀啦一聲脆響,並蔓延開來。
石堪心一沉,隨即又聽到轟隆隆巨響,還伴著水花拍岸的嘩啦聲,再回頭看,頓時驚駭欲絕,那潔白鬆軟的積雪下,出現了成串的不規則裂痕,以肉眼難以跟上的速度快速傳播,所經之處,馬匹就有如踩中一個巨大無比的陷阱,在浮雪與半尺厚的碎冰飛濺中,成群結隊,失蹄陷入河裏。
冰塊、馬匹、砸入水麵,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整個河麵,如修羅獄場,吞噬著所能吞噬的一切,哭喊聲、求救聲與馬兒嘶鳴聲彙成了一片。
石堪預想中的明軍墜入冰河的壯觀場景還未出現,自已帶領的羯人最後精銳,就提前品嚐到這滋味。
這一刻,什麼卷土重來,報仇雪恨,所有的雄心壯誌全被拋去了腦後,他隻想活命,哪怕從此在大草原上隱姓埋名做個牧民,也好過掉冰河裏啊!
“啪!”
石堪狠狠一鞭抽上馬股,馬兒剛剛撒起蹄子,裂縫就已蔓延到腳下,喀啦啦的碎裂聲是如此的刺耳,伴著馬兒驚慌的嘶鳴,石堪與胯下的馬匹,重重砸入水裏。
冰冷的河水從口鼻嗆入,透徹心扉的涼,還未從水裏冒出頭,石堪就被洶湧的暗流衝入到未曾斷裂的冰麵下方,他猛力捶打著頭頂上的冰,身處於黑暗的水中,雖然每一拳都用盡全力,但半尺厚的冰層哪是拳頭能砸開?他不知道出口在何方,隻能發瘋般的捶打冰麵,漸漸地,他的肺部憋悶欲炸,手腿也越來越酸軟。
整段河麵,落水的羯人撲騰呼救,冬季掉入冰河,通不通水性的區別不大,幾口冰水一灌,渾身陣陣僵麻,再加上身披的鐵甲,隻能無助的向河底沉去,反倒是馬匹在奮力向著兩岸遊動,一片混亂。
僥幸未落入河中的羯人連忙勒馬停住,全被這一幕驚呆了,怔怔看著,不知如何是好,過河,顯然沒可能,轉身拚死一搏,自己還能戰否?
所謂背水一戰,也得看情況,明軍士氣高昂、紀律嚴密、戰術多樣,說句現實話,哪怕韓信重生,和明軍玩背水一戰也隻有兩個下場,一是被殺,二是自己跳河裏淹死,更何況羯人在逃跑中已失了決死之心。
不多時,河麵趨於平靜,屍體被河水衝向下遊,又被冰麵攔著,一層層的堆疊起來,天地間,北風呼嘯,旗幟獵獵作響,馬兒不時的悲鳴,明軍仿如雕塑般,立在風中一動不動,那彌漫的殺氣,濃的連風都吹不散,給羯人帶來了沉重的心理壓力。
“當鋃!”
一名將領突然扔下兵器,下馬向明軍奔跑,揮舞手臂大聲叫喊:“不要射箭,罪將願降!”
“跪下!”
管商大喝。
這名將領二話不說,老老實實的跪在了雪地裏。
有人帶頭,又見明軍並未殺人,頓時,當鋃聲不絕於耳,羯人紛紛扔下兵器,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