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請聽臣一言!”
裴憲拱手道:“明國立國時日淺短,根基不足,他去年才克關中,今年就來攻我,哪有如此之多的糧草供他消耗?依臣之見,他絕無能力做大部隊迂回運動作戰,明王非是鹵莽之輩,不可能視若不見,且明王愛惜名聲,不敢橫征暴斂,故臣料他無力以臨晉大軍再奔濮陽,隻會依據事前作戰計劃按步就班,東路北上襄國,北路攻打上黨三關,因而我大趙暫時放棄並州才是穩妥之計!”
不得不說,裴憲的眼睛很毒,一語道破了關鍵。
楊彥苦就苦在沒有太多的積蓄,每當府庫收來糧食,就被他用於征戰,此次籌備的糧草,距離支撐到明年五月麥收還差一點,而由臨晉到濮陽,千裏迢迢,不到萬不得已,他不可能再回師濮陽,也就是說,如果在明年五月麥收之前還不能攻破襄國,全軍將陷入又一次的缺糧窘境當中。
其實明國每年的糧食產量不少,問題出在運輸上,關中因百廢待興,大量難民安置還沒多久,擠不出糧食供應軍隊,巴蜀則實在太遠,今次征伐石勒的糧草依然來自於中原,裴憲的提議,正中他的軟肋。
“哼!”
程遐卻是哼道:“戰局千變萬化,豈能以一概視之?明王擅出奇兵,你哪來的把握明軍不會行暗渡陳倉之計?程某早說過,你聞喜裴氏居心叵測,臣再請大王將此獠拿下,交有司嚴加審訊!”
“夠了!”
石勒咆哮道:“程卿不必惡語中傷,庭議到此為止,十二月前,必須盡逐拓跋!”
隨即大袖一揮,離席而去。
當天,就有詔下達,從蒲阪與上黨三關抽調兵力,支授並州腹地,而拓跋氏不出意外的取下了雁門,並一路南下,最遠打到晉陽,但隨著十萬羯趙精銳及時來援,前進的勢頭被打斷,又於羯軍的反攻之下節節敗退,勉強守著廣武才暫時取得了勻勢。
主要是拓跋氏的裝備太差,也沒什麼戰術紀律,完全不是羯軍主力對手,來時八萬騎兵,經過攻打雁門的損耗以及與羯軍的大小數戰,足足折損了兩萬。
廣武城內,北風一陣緊似一陣,戶外滴水成冰,每個人都裹著厚厚的皮襖,種種跡象表明,凜冬已經來了。
與外界仿如兩個天地,郡府大殿溫暖如春,牆角的炭火發出必撲必撲的聲音,惟氏高坐於殿首,滿臉憂色,也帶著一絲懊悔。
羯軍全麵出擊出乎了他的意料,她隻恨自己信了諸葛頤的鬼話。
這幾日,羯軍明顯加強了攻勢,日以繼夜的狂攻廣武,兩方死傷慘重,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羯軍才剛剛收兵退去。
惟氏陷入了兩難當中,退出雁門,回返東木幹,她不甘心,這一趟南下,死了兩萬人,什麼好處都沒撈到,如白白的退回去,非但不能再占據並州,還會聲望大跌,統一拓跋氏遙遙無期,而更要命的是,拓跋什翼健握在楊彥手上,這就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利劍。
隻是堅守廣武不走,照這天氣看,黃河將於數日後封凍,明軍隨時會北上並州,如明軍獲勝,還會恪守諾言把並州讓給自已嗎?
這顯然不可能。
一刹那,惟氏都有了與石勒講和聯手的打算,但隨即又搖了搖頭,畢竟石勒不會信她,再退一步說,既使勝了明軍,石勒也不可能讓出並州。
惟氏不是天真的小女孩,她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道理,因自已沒能盡占並州,楊彥哪怕寸土不給,也沒人能說上半個不字。
極度的矛盾,使得惟氏的心情愈發煩躁,並州形勢的複雜也遠超她的預料,絕不是她當初所想的可口美餐,而是摻著砂子的米飯,一個不留神,牙磕著了。
“阿母,阿母,羯人退兵了!”
拓跋紇那突然奔入殿中,揮手大叫,惟氏不由抬起了頭。
拓跋紇那振奮的施禮:“阿母,多半是天寒地凍,趙國久攻廣武不克,擔心腹背受敵,才匆匆退去,依兒之見,羯人或會退守上黨三關,此正是我軍收複失地的好機會,請阿母下令追擊!”
“走,咱們先去城頭看看!”
惟氏還算老練,並未被喜訊衝昏了頭腦,起身向外走去。
其實拓跋訖那的猜測基本屬實,隨著天氣愈發寒冷,石勒終於放棄了據守並州的幻想,下令全軍回防上黨三關,在這危急時刻,他嚴令蒲阪剩下的兩萬守軍,十日之內不許撤離,為主力部隊爭取足夠的退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