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軍開始忙碌起來,隊隊軍卒冒雨注入戰場,而漫天的雨絲,不但沒有止歇的跡象,反倒逐漸加大。
建章宮的一處高地上,披著蓑衣的荀灌問道:“石虎究竟想做什麼?”
楊彥也不大理解,他觀察了大半個時辰,恁是沒摸透石虎的意圖,於是搖了搖頭,沒說話。
“快看!”
荀灌突然指向了羯軍營寨的方向。
眾人紛紛看去,約有數萬名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丁役,在羯軍的驅趕下,每兩至三人吃力的推著一輛蝦蟆車,摻雜數以千計的木驢一窩蜂的湧來。
蝦蟆車上堆滿了沙土,在泥濘的地麵艱難前行,或許是餓的沒有力氣,也可能與地麵濕滑有關,不時有人跌倒,凡是跌倒者,先挨記皮鞭,還不起來,就補一刀,隊伍行進一路,血水染紅了一路。
再細細看去,丁役有男有女,目光空洞,滿臉死寂,既便被殺死,也很少有人發出慘叫。
“真是喪心病狂!”
荀灌忍不住怒罵。
楊彥歎了口氣,目中漸漸地現出了堅凝之色,今次不同上回,上回能放數萬丁役入營,可這回,步卒夾在丁役中,隻能無情的射殺。
將士們也是滿目憤怒,所有人都知道,百姓們隻須接近到一定距離,就會被無差點的打擊,雖心有不忍,卻無法可想,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慘劇黯然發生。
荀灌突然道:“楊彥之,步兵與騎兵是分開的!”
楊彥不解道:“那又如何?步卒中混雜有大量的饑餓百姓,推著沉重的蝦蟆車難免行動緩慢,如果步騎配置在一起發動攻擊,必將影響騎兵的速度,成為我軍的活箭靶,分開是正常,不分才令人費解。”
荀灌不滿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其實……可以把百姓與步卒放進來,組織人手疏散百姓,同時以鴛鴦陣消滅步卒,另在放進來的缺口附近,調集大量兵力阻擊騎兵趁機衝入,應該有很大的把握把百姓們救下來,甚至還可利用建章宮的地形殲敵,豈不是勝過嚴防死守?”
楊彥的眉心緊緊皺了起來,臉麵隱約現出掙紮之色,荀灌的建議並不是沒有可行性,但是風險也極大。
其實楊彥清楚,壕溝不能完全阻擋進攻,可是依托壕溝布置的防禦陣地可以消滅部分敵軍,為接踵而至的肉搏戰分擔相當的壓力。
如果采用了荀灌的提議,相當於自廢一層防禦,把所有的壓力全部交由鴛鴦陣承擔,會加大將士們的傷亡,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楊彥擔心的是,百姓被放進來引發混亂,又該如何收場?
這不是幾百人,幾千人,而是數萬人,行軍作戰最怕亂,苻堅二十餘萬前鋒被謝玄大敗於淝水,就是敗在了一個亂字上麵。
可以預見,敵軍會源源不斷的跟著混亂的百姓衝殺進來,如此不但救不了百姓,還會把自身置於險境。
楊彥斟酌再三,搖搖頭道:“不行,我不能讓將士們冒險。”
荀灌急道:“我明白你的顧忌,但以明軍的精銳,應該不會出亂子,再把話說回來,就算敵軍一衝而入,前麵那麼百姓擋著,也跑不快,又有多大威脅?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心硬如鐵的梟雄之輩,難道你就忍心眼睜睜的看著將士們射殺無辜百姓?”
“這……”
楊彥又有了些許的遲疑,卻仍是難以取舍。
“大王!”
於藥從旁勸道:“末將倒覺得荀家女郎言之有理,此戰關鍵之處,在於通道兩側的防禦,隻要能暫時阻擋劉石的大批騎兵衝擊,諒那些步卒也翻不了天。
更何況風雨天氣,床弩用不了,弓弩也難以發揮威力,火彈更是沒法投擲,長壕早晚會被突破,與其處處突破,敵軍四麵八方湧來,倒不如自己打開一個豁口,放他進來,至少處於可控的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