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胤仿佛瘋了,撕心裂肺的慘叫,對麵的趙軍將士,無不現出了鄙夷與憤恨之色,如果不是劉胤是劉曜兒子的話,恐怕都要破口大罵了。
遊子遠的心裏卻是有些寒意,很明顯,這種事情放在晉家兒郎身上,是絕不可能發生,寧死也不會給父親丟臉,更不可能讓家族蒙羞,而劉胤作為劉曜事實上的嫡長子,居然改姓了,這說明匈奴人果然是蠻夷,哪怕飽讀詩書,無論劉元海還是石勒,對漢人的名臣名將也都有過低下的點評,好象他們自己很英勇神武似的,但麵對生死大事之時,胡虜那卑劣的本性就暴露出來了。
為了活命,可以不顧禮義廉恥,不顧家族榮譽,要知道,劉胤複姓屠各,將是劉曜一生中永遠也抹不起的汙點。
‘難道這就是明王的用意麼?’
遊子遠不由抬眼望向了楊彥。
實際上楊彥的用意並不止於此,更多的是對劉曜的報複與懲罰。
在曆史上,石勒叔侄被描繪為了萬惡不赦,但很奇怪,對劉曜的評價往往偏於中性,其實論起作的惡,劉曜不比石勒石虎少,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照楊彥想來,不出於以下三個原因。
首先是劉曜姓劉,這個姓很能迷惑一部分人,在潛意識裏,不把劉曜當作異類。
其次是劉曜失國太過於突然,在與石虎的石梁之戰中,他還稍微占有優勢,卻因醉酒失蹄被擒,導致國滅,這本身就有一種悲劇英雄的色彩,難免會讓人扼腕歎息。
第三,與匈奴和古中國曆史的深度契合有關,雖然作為一個族群,自南北朝起,匈奴漸漸消散,但作為個人,匈奴人仍然活躍在北方的政治舞台上,會自發或不自發的謳歌自己的民族,而漢趙是最後一個匈奴政權,劉曜同時兼具開國之君與亡國之君兩種身份,自然值得大書特書。
同族人沒理由說同族人的不是,漸漸地,劉曜的形象愈發的正麵,其中最典型,便是劉曜與羊獻容的愛情故事,這與項羽和虞姬的操作手法如出一轍。
“陛下,陛下!“
楊彥正暗暗思忖的時候,劉曜突然一口鮮血噴出,當場不省人事,軟倒在了周圍扈從的懷裏。
“快,陛下急怒攻心,快抬回去!“
眾將慌亂交加,七手八腳的把劉曜抬到了後陣,其實他們隱隱也明白一些,吐血暈倒,有可能是劉曜故意為之,畢竟宛城失了,擊破明軍變成了不可能,親子又在兩軍陣前屈辱的改姓,劉曜這一趟南來,可謂大敗虧輸,即使想退軍,也未必有台階可下,因此除了躲避,自己給自己找台階,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
“娘的,老胡狗裝死!”
楊彥氣的破口大罵,他在陣前逼迫劉胤改姓,也不乏激怒劉曜,誘使趙人瘋狂來攻,借機消滅趙軍主力的意圖,如能把劉曜的數萬騎留在宛城,再順勢誘降姚弋仲與蒲洪,那關中傳檄可定,但可惜的是,劉曜竟然在最後關頭吐血暈倒,蒙上了一層悲劇色彩,有可能會獲取同情與諒解,說不定士氣還反過來會大振呢。
楊彥那炯炯的目光掃去,似是要分辨劉曜是真暈還是假暈,可劉曜早已不見了影子,趙軍將士也均是射來仇恨的目光,戒備著向後退卻。
“大王,末將願尾隨追擊,破去趙人!”
這時,於藥重重一拱手。
楊彥略一沉吟,便道:“一個時辰之後再追,你和張健各領萬騎,務必小心,不得貪功,趙人若進入伏牛山,就不得再追,若是以羌氐斷後,也即刻回返。”
“諾!”
於藥和張健雙雙拱手應下,隨即翻身上馬,去一邊準備追擊事宜。
實際上他們也清楚楊彥的心思,倒不是真要大破劉曜,而是盡量牽製趙軍,令其不敢全速奔返澠池,以拖延趙軍攻打洛陽的進度,為自家攻取襄陽和武關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