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嶽並未管大軍,隻是自己及身邊諸將勒馬停住,不片刻,來騎漸漸清晰,是以錢鳳為首的十餘騎,鄧嶽不由暗歎一聲。
錢鳳遙遙拱手:“鳳見過鄧將軍!”
鄧嶽苦笑道:“士儀何必如此,可是丞相讓你前來?”
錢鳳直言問道:“丞相待公不薄,公為何棄之?”
鄧嶽也不隱瞞,直接講訴了與東海水軍的交戰經過,以及楊彥勸降不成,改為釋放,又贈送糧草,助其歸家,錢鳳聽的倒吸了口涼氣。
這不僅僅是東海水軍攻破覆舟山的過程讓他震驚,更多的還在於楊彥的做法,可謂準準的切中了鄧嶽的脈搏。
略一遲疑,錢鳳勸道:“丞相並未怪罪於公,公可歸來,與丞相再舉大業。”
鄧嶽搖了搖頭:“老夫受丞相知遇之恩,又受楊郎義釋之情,自古以來,忠義難兩全,除了歸家,實是無法可想,況且將士們離家日久,思鄉情切,也無心再戰了,請士儀為老夫向丞相道一聲報歉,哎~~“
這一聲歎息,透露出了鄧嶽的複雜心緒。
錢鳳心知沒法再勸得鄧嶽回頭,看著那從眼前經過的隊隊軍馬,心裏竟湧出了一股寒意。
他的發小沈充死了,沈家將遷居江北,鄧嶽率兩萬餘部曲也將回到家鄉,這難道是大廈將傾的前兆麼?
“士儀?“
鄧嶽看著錢鳳,現出了欲言又止之色,輕喚了聲,卻什麼都沒說,隻是拱了拱手:“士儀保重,老夫告辭了。”說完,拍馬即去。
錢鳳明白,鄧嶽分明是看到了王敦的危機,欲奉勸自己明哲保身,但顧忌到或有挑撥之嫌,才沒說明白罷了,他的腦海中,不由迸出了楊彥曾試圖招攬自己的那一幕,當時沈充尚在,而如今,故人已永遠離去,沈氏也風流散盡,長城錢氏又該何去何從?
難道真要降了楊彥?
錢鳳隻覺得心煩意燥,突然眼前眩暈,身形晃了兩晃。
“郎主,郎主!”
左右連忙扶住。
“我沒事,回城罷!”
錢鳳晃了晃腦袋,感覺眩暈消失,才揮了揮手。
回到姑敦,錢鳳向王敦稟明了見麵經過,王敦氣的拍幾案,大罵鄧嶽迂腐,但他也沒辦法,鬧大的話影響會非常惡劣,總不能真的派軍去追趕,隻能不了了之。
由於楊彥以外國君主自居,不幹涉建康的朝政,陶侃不會那麼快過來,陶瞻在拖延,王敦又在觀望,建康朝庭居然正常運轉,就仿佛回到了元帝剛稱帝的那段歲月,朝堂上少了許多明爭暗鬥,變得和諧了。
不知不覺中,一個月過去,這日,坐鎮番禺的陶侃接到了朝庭的敕書。
別看陶侃已經六十來歲,卻是老當益壯,披著單衣,高踞在大堂上,鷹目一掃,便冷笑道:“老子自問從未招惹過楊彥之,可這豎子倒好,竟把老子全家擱上了烤架,我若歸朝,滿朝公卿豈能服我?丞相尚有十萬雄兵駐在建康周近,難道要與我丞相為敵?
不去,給朝庭回複,老夫年歲已高,經不得顛簸之苦,請另擇賢能!“
出乎陶侃所料,階下幕僚眾將竟無一開聲,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陶侃也是個精明人物,略一尋思,就猜測出了眾將的心思,無非是廣州這個地方太過於蠻荒,疫瘴橫行,盛夏時節又悶熱難耐,沒幾個人願意長留廣州,同時更重要的是,廣州遠離核心權力中心,在廣州就職,意味著邊緣化,也幾乎沒人願意在廣州虛渡光陰。
‘他娘的,豎子奸滑!’
陶侃品出味來了,想自己明進退,知敬畏,不可能看不出這是個火坑,於情於理,都不會答應赴建康執政,可偏偏朝庭的旨意來了,實在是楊彥早已品透了眾將僚屬的想法,以下情克上意,逼迫自己赴任,如一意孤行的話,很可能會將士離心,全軍漸漸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