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一片寂靜,司馬衝麵如死灰,甚至都不需要自己表態,光是裴妃把這兩個選擇拋出,就等於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溫嶠和卞壼亦是麵色灰敗,他們從那嚴曆的詞句中,讀出了裴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甚至二人都後悔了,要早知是這結果,就不該讓皇帝來,這樣既使裴妃拒絕,也有著私下裏緩和的餘地。
可是哪還有後悔的餘地呢?
庾亮倒是眼神眯了眯,輕咳兩聲。
溫卞二人也是老於事故,頓時回過味,裴妃擺出如此強硬的姿態,王敦會怎麼想,裴妃不承認東海王越的皇帝地位,不就等於推翻了司馬衝繼位的法理基礎麼?王敦豈能善罷幹休?
偏偏裴妃當年是被司馬越明媒正娶迎進門,夫妻關係合理合法,而且裴妃的背後還站著河東裴氏,雖說河東裴氏在石勒的淫威下支離破碎,有往遼東投效了慕容部,有往涼州避禍,甚至關中也有河東裴氏的身影,但無論如何,一個大族的影響力哪怕再衰落,也不會於瞬間消亡,這就決定了王敦沒法罷黜裴妃的司馬越正妻身份。
文的來不通,隻能來武的,顯而易見,雙方衝突在即,必會引來楊彥之為裴妃出頭,這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麼,目前雙方都沒有站穩陣腳,根基不算厚實,早衝突好過晚衝突。
念及於此,溫嶠和卞壼的麵色稍有緩和。
庾亮心知二人已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於是拱手道:“太妃盛怒之中,我等就不多留了,還望太妃冷靜下來再細作考量,告辭!”
司馬衝完全失去了皇帝的氣魄,如行屍走肉般,隨著大隊離府而去。
荀邃一直盯著這一行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才轉回頭,一邊望著裴妃,一邊捋須思索,他就是想不明白,裴妃擺出魚死網破的架式是為了什麼。
如果隻是擔心入宮被軟禁,完全可以用別的借口,何必如此剛烈。
不片刻,荀邃和荀崧也相繼告辭,殿內隻剩下了三個女人。
荀華忍不住道:“王妃行此激烈手段,是否另有考慮?”
“哼!”
裴妃哼道:“那家夥恐怕都忘了咱們娘幾個還留在建康呢。“
”噢!“
荀灌恍然大悟道:”如果建康局勢平穩,楊彥之幾無可能渡江南來,王妃說的是,就得鬧,還得鬧大,建康動蕩了,危及到王妃的安危,看那家夥來不來!“
”這……“
荀華遲疑道:”王敦有十萬大軍,而我們隻有萬餘人,真要鬧大了,怕是遠水不解近渴吧?“
荀灌擺擺手道:”王妃也不完全是不講理,實則還是為了楊彥之著想,你想啊,楊彥之立足郯城的根據是東海國,若是王妃尊司馬衝為主,東海國何去何從,雖有偽朝加封楊彥之為齊公,但據我猜測,楊彥之不可能接受,東海國的旗號暫時不能倒,需要王妃在建康為楊彥之撐著。
荀華你放心吧,王敦縱使傾力來攻,府裏守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更何況朝中人心未定,王敦未必就敢於傾盡全力。“
”嗯~~“
荀華點了點頭,心裏也升起了一股難以抑製的思念。
裴妃則是神色有些怪異,其實她還有一個沒法說出口的原因,一旦外界形勢緩和,荀崧必然回府,她想把荀崧留在府上,綁上楊彥的戰車。
楊府哪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
石頭城。
王敦負手立於城頭,望著那滔滔大江向東流去,江麵帆影點點,不由放聲吟唱。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淘盡英雄無數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以王含為首的諸人均是心裏怪異,但王敦唱在興頭上,不敢打擾,這時,錢鳳快步走來,王敦聽得腳步聲,轉頭望去,隱有不快之意。
錢鳳硬著頭皮拱手:”稟丞相,主上往楊府拜見太妃,悻悻而歸,太妃並提出兩個條件……“
消息流傳的很快,錢鳳於第一時間知曉,立刻趕來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