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衝入了苑中,並沒有撈到休息,因其服散,洗浴如同受刑,隻用清水衝了衝身體,把汗衝掉,就更換了一身新的冕服,被宦人引領進太極殿。
此時的太極殿,有侍禦數百,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於殿下,司馬紹剛從後殿邁入,便心裏一突,抬起的腳愣是踏不下去,他看到了一個寬闊的背影,站在九層玉階之前,望向殿外那空曠的廣場,就如一座大山般,壓的他幾近於喘不過氣。
那背影緩緩道:“既然來了,為何不進?”
司馬衝硬著頭皮入殿,深施一禮:“孤……不,衝拜見大將軍。“
”嗯~~“
這道身影正是王敦,緩緩轉回身,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司馬衝,司馬衝頓時渾身一緊,仿佛血液都凝固了,頭腦中一片空白。
許久,王敦目中的銳色才漸漸消去,問道:“寡人立你為帝,你可知為何?“
”這……“
司馬衝隻覺得內心無比羞恥,自己竟然被王敦的氣場震住了,要知道,自己是東海王啊,將來是皇帝,怎麼能被一個臣子震住呢?
他的麵孔也控製不住的一陣青一陣白。
“嗯?”
王敦目光又複銳利。
司馬衝醒悟過來,要忍,戒急用忍!
暗暗吸了口氣,司馬紹暗道不就是拿自己當陳留王曹奐麼,做你王氏篡逆的墊腳石,可這話沒法說,說不知道,又顯然是睜眼說瞎話,於是再施一禮:“大將軍承恩於先君,有此心意,先君於九泉之下亦可瞑目,衝年幼識淺,怕是將來……有辱先君與大將軍名聲,還請大將軍再擇賢能。”
“哦?”
王敦現出了玩味之色,目光如矩,點點頭道:“難得你有此心,倒也不枉寡人器重,孝獻王於寡人有恩,寡人亦望孝獻王統胤不絕,好好做你的皇帝,嗯?”
司馬衝聽出了王敦的意思,就是好好做你的傀儡皇帝,心裏不由恨意翻湧,卻仍是畢恭畢敬道:“衝……明白,衝之所得皆為大將軍賜予,飲水思源,自不會……讓大將軍失望。”
“如此甚好!”
王敦的嘴角難得的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司馬衝咬了咬牙,壯膽問道:“請問大將軍……王太妃可會前來?”
王敦悠悠道:“太妃稱病不見外客,大王若有暇,還是找個機會去探視為好。“
”噢!“
司馬衝硬著頭皮應下。
“啪啪!”
王敦突然雙手一拍。
殿外宦人扯起尖鴨嗓子喚道:“宣……群臣進殿!”
群臣按照品秩依次上殿,均是肅穆容顏,不作一聲,垂手站立,排列整齊,連王導和王舒都來了。
司馬紹與王敦站在九層玉階之前,殿內靜的仿佛連落根針都能聽清。
這時,有細碎的腳步聲從後殿傳來,聲音浮虛,一下又一下,一些知情者現出了不忍之色,果然,司馬紹如行屍走肉般的出現了。
雖然身著皇帝冠冕,卻如大病一場,形容憔悴,麵色臘黃,寬大的袍服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蕩。
“大兄!”
司馬衝猛然一震,滾滾熱淚噴湧而出。
司馬紹的眸子隨著這一聲呼喚,現出了一絲生氣,打量著司馬衝,連連點著頭,勉強擠出笑容道:“好,好,三弟長大了,為兄也放心了。“
”大兄!“
司馬衝情不自禁的跪了下來。
司馬紹扶起司馬衝,搖搖頭道:”你將為君,自要有君王氣度,站在兄弟立場,今日為兄受你一拜,今後……切不可如此了,四弟(司馬晞)、五弟(司馬煥)、六弟(司馬昱)、七妹(司馬清)尚幼,就勞你照料了。”
“弟……會替大兄照料好弟妹。”
司馬衝哽咽著,已是泣不成聲。
殿內群臣也是眼角紅紅的,感覺愧對司馬紹,甚至都有人以袖掩麵,老淚一串一串的流下。
司馬紹也被自己感動了,眼角滲出了淚花,實際上皇家之間,哪有什麼親情呢,他的父親司馬睿,多次生出廢長立幼之心,隻是群臣認為,皇帝就那麼回事,沒必要折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晉室被迫南遷,實在是經不過折騰了,因此紛紛反對,才打消了司馬睿換太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