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仿如末日來臨,氣氛緊張到了極致,宦人還好些,無論誰當朝,都要用到他們,宮婢則是驚慌失措,掩麵抽泣,畢竟亂兵入宮,最悲慘的便是女子。
明堂裏,薪柴堆積如山,司馬紹麵如死灰,呆呆的坐在九層玉階之上,在他的身後,是皇後庾文君、寵姬宋褘,幾個妃子,均是神情恐懼,眼角蓄著淚水,小公主司馬興男和幼子司馬昱雖然還不大懂事,不明白即將發生什麼,但是也被堂中那駭人的氣氛嚇的哇哇大哭。
至於元帝的幼子,已經另行安置。
“別鬧了!”
司馬紹突然厲斥。
“陛下!”
庾文君終於忍不住,淚水布滿了麵龐,勸道:“難道非要走這一步麼,古往今來,漢獻帝、後主劉禪、歸命候孫皓和陳留王曹奐丟了江山,也沒有如此決烈啊,妾以為,王敦必不敢加害陛下,陛下可得善終啊。“
司馬紹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朕乃亡國之君,有何顏臉苟活,你若不想隨朕去,朕不勉強,你回家去罷。“
庾文君真不願陪司馬紹去死,這倒不是她對司馬紹沒感情,二人結婚多年,誕下一子一女,夫妻之情還是很深的,主要是當時的士家女郎地位很高,獨立性也很強,並不依附夫家生活,不是說司馬紹死了,他就活不下去,可是讓她放棄司馬紹回家,她的臉往哪擱?興男與昱兒怎麼辦?
庾文君哽咽著,又勸:“若是陛下含憤自盡,那懷帝、湣帝亦亡國之君,豈非無地自容,妾以為,眼下局麵不應全怪陛下,朝臣各懷鬼胎,與逆賊暗通款曲,少數忠直之臣又喑聲自保,就是換了武皇帝來,也回天無力啊,陛下,您即使不為自己和妾著想,也得想一想興男和昱兒,小兒有何過,何至於蹈火赴死?“
”罷罷罷!“
司馬紹猛一揮手:”都走,朕一人死!“
”求陛下惜身!“
庾文君、宋褘及幾個妃子齊齊跪了下來。
司馬紹怒道:“朕豈能受那老賊羞辱?拿火把來!”
一名宦人抹著眼淚遞上了火把。
“嗚嗚嗚~~”
頓時,堂中哭聲大作,庾文君緊緊摟住一兒一女,想走又不敢走,其餘諸妃也是如此,擁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薪柴澆上了火油,隻要火把落地,立將燃起熊熊大火,把一切焚為灰燼,司馬紹手臂顫抖,麵色也愈發獰猙,可那火把仿佛粘在了手上,就是扔不出去。
生死間有大恐懼,死掛在嘴上,好象很容易,但是真付諸行動,還是自盡,對於自小錦衣玉食的司馬紹來說,不是被逼到絕路,又哪來的決心?
商桀敢於自焚,那是有魄力,司馬紹哪點比得上商桀?
司馬紹的額頭滲出了汗珠,十餘雙絕望的眼睛看著他,那明滅不定的火舌,也仿佛在嘲笑他,沒有去死的勇氣。
“啊!”
司馬紹淒厲慘叫,他想蓄足一把子勁,猛把火把扔出去,成就寧死不屈的美名,隻是叫完了,火把還在手上,實在是做不到啊。
“陛下且慢!”
這時,庾亮的聲音從堂前出現,正一路小跑而來。
“大兄!”
庾文君就象找到了主心骨,揮手大叫。
司馬紹沒來由的鬆了口氣,那獰猙的麵容也稍微緩和了些,卻仍是盯著庾亮,問道:“元規可是特來陪朕赴死?”
“陛下說笑了。”
庾亮深施一禮:“舍妹所言不錯,陛下還應惜身才是。”
“哈哈哈哈~~”
司馬紹仰天長笑道:“朕本以為元規乃忠良之輩,卻不料亦是貪生怕死,朕的江山沒了,還惜什麼身,難道要朕忍辱苛活,整日提心吊膽被人送來鴆酒?”
庾亮不緊不慢道:“陛下莫忘,楊彥之尚在江北,王逆囂張得了一時,囂張不了一世。”
司馬紹的狂笑戛然而止,問道:“楊彥之怎會助朕?”
庾亮道:“楊彥之與王敦乃一丘之貉,自是不會相助陛下,但天下正朔在建康,楊彥之早晚會與王敦刀兵相見,而朝中公卿迫於王賊勢大,曲意奉迎,並非出於本心,將來兩逆爭鬥,必推波助瀾,致其兩敗俱傷,陛下可出麵收拾河山,重複晉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