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衝一掃殿內諸人,見著無人為自己開脫,立刻就意識到了危險,他也是觀盡了世間人情冷暖,又飽讀詩書典故,都不用猜,就能琢磨出沈充有把自己扔出去當替罪羊平息眾怒的心思。
這怎麼可能甘心受死?
他隻是為沈充辦事,並不是把命賣給了沈充。
傅衝深吸了口氣,強抑下羞憤,拱手道:“傅某受府君委以守城重任,始終不敢有半分懈怠,故而擊退了徐龕,但傅某在城裏,哪知外間戰局變化,隻以為是徐龕趁著城中空虛,趁火打劫而來,倒沒想過府君外結郯城鄉豪,並與彭城、鄒山與淮陵聯兵兩萬亦不敵楊府君,是以未曾遣人往戰場通告。
同時退一步說,即便傅某差了人,怕也找不到府君,若府君以此構傅某之罪,那傅某也沒什麼好說,這顆大好頭顱送給府君平息眾怒便是!”
傅衝這話毫不客氣,畢竟泥陽傅氏乃北地大族,父祖在洛陽為官的時候,正是吳人受打壓最盛之時,陸機陸雲都常被人嘲笑,他沈家還不知道縮在哪個疙瘩窩呢,論起底蘊,區區吳興沈氏哪放在他眼裏,無非是生活窘迫,又因楊彥庶人出身拉不下臉投靠,才被迫投了沈充而己,如今沈充竟然要借他頭顱平息眾怒,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你要殺我,我無力反抗,那我們就撕破臉,讓滿城老小知道我傅衝是因何而死,也看清你沈充的為人!
果然,傅衝擺出姿態,沈充雖然眼裏怒火翻湧,卻不敢再拿傅衝說事了。
說一千,道一萬,自己在兵力占優的情況下大敗虧輸是不爭的事實,若是傅衝婉言解釋,不敢挑明真相,他可直接讓人把傅衝推下去斬了,但傅衝當場翻臉,不留半點餘地,他反而不好殺。
隻是傅衝的言辭又讓他下不了台,竟僵著了。
錢鳳一看不可收拾,頓時暗道一聲不妙,要是真讓沈充發怒把傅衝斬了,那郡府的非嫡係掾屬必將人人自危,指不定哪天夜裏,就會聯結蘭陵鄉人兵變作反,這是最糟糕的一種局麵,於是連忙打圓場:“沈將軍亦是因大敗而急怒攻心,口不擇言,並非有心冒犯傅君,沈恪,還不快給主簿賠罪?”
沈充也明白過來,以嚴厲的目光瞪著沈恪。
沈恪沒法,不情不願的向傅衝拱了拱手:“沈某言語中多有得罪之處,還望主簿莫要在意。”
“罷了,罷了!”
傅衝擺了擺手。
沈充向錢鳳問道:“士儀可有了對策?”
錢鳳搖頭苦笑:“如今這局麵,怕是孫武複生,白起轉世亦是難以逆轉,楊彥之經此戰徹底撐控東海,並一舉擊破我等各家,大勢已成,奪取淮北應無意外,依鳳之見,唯有避其鋒銳。”
“什麼?”
沈充大驚失色:“士儀是讓我退出蘭陵,重回吳興?大將軍怎會放過我?我又有何臉麵回去?況且失土乃必斬之罪,朝庭怕不是要將我明正典刑!“
“哎~~”
錢鳳歎了口氣:“若有一絲可能,鳳亦不願就此回返江東,受人白眼,可是蘭陵即便不亂,楊彥之也早晚來攻,屆時又該如何,哪怕他不敢真殺了我等,卻可囚禁,日日施辱,那還不如死了痛快。
士居兄,韓信尚有胯下之辱,更何況我等隻是兵敗,技不如人而己,算不得受辱,大將軍那裏,鳳料或有責罰,卻不至死,畢竟大將軍看中的是我等家財,倘若處死了你我,誰給他錢糧?大將軍尚不會如此不智。
至於朝庭那邊,也無須擔心,楊彥之乃晉臣,並非外敵,談何失土之責?士居兄可稱病回吳興修養,又不是辭去蘭陵太守,日後蘭陵若為楊彥之所奪,或還可參他一本。“
”嗯~~“
沈充想想也是,真賴在蘭陵不走,指不定哪天就被楊彥之攻破,於亂軍之中斬殺,事態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從不奢望楊彥還會留手,而淮北本無王法,死了不僅是白死,還很可能給扣個莫名其妙的冠帽,汙了身後名。
當然了,沈充無後也是不可忽視的原因,他才四十多歲,未必不能再生,若是死在了蘭陵,他那旁大的家業誰來繼承?
”罷了,罷了,準備個兩三日,便回吳興!“
沈充現出了蕭瑟之色,想去年來蘭陵就藩,意氣風發,一年之後,竟然逃走,這一切皆拜楊彥之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