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江東士人並不把劉遐當作士族,隻是北方流民帥中的一員,但劉肇不是這麼想的,廣平劉氏雖無世祚兩千石,卻總比楊彥區區一個良人要好吧,況且他的外公是受北人敬仰的邵續。
本來給沈充麵子,劉肇忍著不發作,可這家夥倒好,坐擁兩美,還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讓人惡心欲嘔,因此再也難以忍受。
楊彥頓時心生不悅,王彭之等士家郎君對他有用,所以能陪著笑臉迎前迎後,可劉肇這種人在他眼裏就是廢物,沒有絲毫利用的價值,根於不用客氣,於是反問道:“劉郎可曾見過飄雪?“
”嗬嗬~~“
劉肇以看白癡的眼神望著楊彥,嗬嗬笑道:”楊府君該不是說笑罷?我生於北地,怎能沒見過飄雪?“
“那好!”
楊彥點了點頭:”上古傳聞,雪宮建於東國,雪山峙於西域,故岐昌發詠於來思,姬滿申歌於《黃竹》,《曹風》以麻衣比色,楚謠以幽蘭儷曲,雪時,台如重璧,逵似連璐,庭列瑤階,林挺瓊樹,皓鶴奪鮮,白鷳失素,紈袖慚冶,玉顏掩姱。
故白羽雖白,質以輕兮,白玉雖白,空守貞兮,未若茲雪,因時興滅,玄陰凝不昧其潔,太陽不固其節,節豈我名?潔豈我貞?憑雲升降,從風飄零,值物賦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汙隨染成,縱心皓然,何慮何營?“
”這……“
劉肇粗人一個,居然聽不懂,本能的向左右探望。
劉遐不由暗罵一聲蠢才,心想你聽不懂不能裝懂嗎,真是丟人現眼啊!
其實劉遐不也大懂,這篇文章是楊彥是以雪的潔白比喻自己高潔的品行,潔白是因遇物幹淨,汙濁也是外物汙染,隻要心胸虛靜,有什麼憂慮?有什麼經營?再引申一步,自己又怎會為美人兒擾亂了心境呢。
傅衝猛的抬眼看向了楊彥!
楊彥有能力,有手腕,有學識,有素養,待人溫和,禮閑下士,是士人心目中的完美主公,就是身份太低,傅衝入不下身份上的鴻溝,不願屈居於楊彥之下。
可這時,聽了楊彥以雪的高潔自比,心裏大為震動,一絲悔意不禁油然而生。
沈充是武宗出身,武人作風濃厚,處事手段簡單粗暴,還剛愎自用,光這一點,就讓他對沈充頗為不滿,而楊彥盡管也領軍作戰,處理事物卻很少采用武力,也能聽得進諫言。
況且沈充隻善音律,楊彥卻不僅在音律上造詣精深,還有文采,通經學,這就不是沈充所能比擬了。
簡而言之,在傅衝眼裏,楊彥是羊祜、陸抗那樣的儒將,沈充隻是單純的武將,彼此誌趣不投,可是既與沈充為掾,又哪能棄了沈充再投楊彥呢?
實際上,楊彥不為美人所動,除了有自律的因素,也不乏做給傅衝看的意思,他覺得,傅衝早晚還是要回到自己麾下的。
同時也是做給蔡豹和候禮看。
說白了,楊彥不是不想放縱,而是沒有放縱的資本,除了在戰場上爭勝奪利之外,還要爭取人心向背。
高門士族天生得人心,他則從零開始,其實不說有王彭之那樣的身份,哪怕就是沈勁的出身,也足夠他肆意妄為,縱情酒色,但現實是,他隻是良人,就隻能自律了。
這時,身邊的另一個女子帶著愧色,斟了杯酒,雙手捧上道:“府君誌趣清雅,品行高潔,妾甚慚愧,現以此酒敬將軍,表示心中敬佩之意。
“多謝,另楊某贈你一言,鍾鼓饌玉不足貴,天生我材必有用,莫因身份自輕自賤!”
楊彥點了點頭,接過酒盅,一飲而盡。
身邊的兩個美人兒嬌軀微顫,美眸中隱隱射出了一絲感激。
沈充也是拍著幾案,哈哈大笑道:“楊府君妙語連珠,好一個鍾鼓饌玉不足貴,天生我材必有用必有用啊,僅憑此語,沈某便足以引為知己,來,沈某敬你。“
”多謝沈府君!“
楊彥與沈充隔空對幹了一杯。
沈充的態度非常熱情,楊彥大概能猜出沈充有招攬自己的意思,隻是他連給荀崧做門客都不願意,又怎麼可能聽命於沈充呢。
一杯飲盡,楊彥問道:”沈府君兵多將廣,僅憑本地收成難以養軍,軍糧須由江東調遣,這又必使糧價高企,縱以沈府君之富恐亦深受其害,不知沈府君可曾想過平抑糧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