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傅衝走到了烏衣巷附近,卻見前方人頭湧湧,隱有鼓樂聲傳來,於是,拉著個快步疾行的老翁問道:“請問丈人,前方何事?”
老翁道:“吳興沈氏沈郎為國就義,沈家於沈氏別院外麵擺起了流水席,凡去靈堂向沈郎磕三個頭者,皆可免費就食,聽說有魚有肉,不吃白不吃啊!”說完,便匆匆而去。
傅衝是知道沈勁的,死在了蘭陵,這本與他沒有任何關係,正待往回走,但是一陣香氣隨風飄來,他的腳步定住了。
從昨晚開始,傅衝一家三口斷了炊,他又沒有楊彥那種砍柴燒炭的本事,隻能挨著,到現在粒米未進,老者所說的有魚有肉緊緊拽住了他。
沒有餓過,永遠體會不到食物的誘惑!
隻是身為士人,也是有自尊的,白吃或許能拉得下臉,但吃的前提,要去沈勁的靈前磕頭啊。
一方麵是近乎於羞侮,另一方麵是饑腸碌碌。
傅衝滿心糾結。
‘罷了,想我被閻平掠走之時,日僅一餐,骨肉分離,為乞一命不得不腆顏事奴輩,早沒了尊嚴,如今給沈勁磕幾個頭又算什麼呢,隻要無人識我,吃過便走,順帶給妻兒捎些吃食!’
傅衝長歎了口氣,向前走去。
沈氏不愧是江東豪首,流水席占據了大半個街麵,讓傅衝心裏好受點的是,除了身著褐衣的平民,如他這樣穿著長袍的也不少見,其中的相當一部分,從氣質上看,分明是讀過書的。
席麵上,每個人麵前都擺放著百味脯、牢丸、跳丸炙、膾魚蓴羹和一大碗米飯,無不吃的熱水朝天,吃完就走,換人再吃。
也不用傅衝詢問,有仆役把他領去裏麵的靈堂,跟著隊伍給沈勁磕頭,到了這一步,隻能心一橫,閉著眼睛磕了,好歹周圍沒有熟悉的麵孔,磕完之後,被領至坐席,仆役奉上食物。
傅衝狼吞虎咽,周圍有互相熟悉的鄉民,亦是邊吃邊讚,漸漸地,他的心裏有些悲哀,是啊,堂堂士人,淪落至此。不過隔著幾席的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沈家郎主已被朝庭任為蘭陵太守,不日將往蘭陵赴任,聽聞正滿城尋求良才,若有真才實學,可當堂辟為掾屬,不知我等可有這般福氣。”
“哈哈,你倒是敢想,什麼良才,還不是流落於建康的士人,某先問你,你家郡望何處,祖上可有世祚兩千石?若是沒有的話,某勸你還是莫要去丟人現眼為好。”
“唉,我隻是說說,算了,算了,有飯有肉,於願已足。”
聽到這裏,傅衝心中一動,投奔沈充倒也不失為一條途徑,隻是蘭陵與郯城近在咫尺,將來見著楊彥該如何自處?一時倒難以拿定主意。
‘哎,回去再仔細想想。’
暗暗搖了搖頭,傅衝加快進食的速度,待吃的差不多,席上還剩些肉食,正準備帶回給妻兒食用,卻是注意到,邊上席位,也有人即將把剩餘的食物帶走的時候,一名仆役攔阻道:“慢著,隻許吃,不許帶!”
那人訝道:”我吃飽了,把餘食帶給家人有何不可?莫非你沈氏竟小氣至此?“
仆役冷冷一笑:”賜你吃食,乃是因你在沈郎靈前磕了頭,是沈郎賜予,你若想與家人分食,可以,把你的家人喚來,磕了頭便有吃食!“
”這……“
那人有些遲疑,但剩下的食物又舍不得放棄,於是趁著仆役不注意,裝作吃的樣子,把什麼肉啊丸子的,能塞盡量塞進了嘴裏,然後捂著嘴,快步奔去。
仆役並未發覺。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哪還顧及臉麵!’
傅衝猛一咬牙,也學著那人,往嘴裏盡量塞食物,再捂上嘴,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