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萌知道自己成炮灰了,她隻是一個名分未定的“未來”太子妃,是隨時可以替換掉的非關鍵人物。施萌乖乖跪下,責難懲罰,一一承受。“狗狗是殿下的寵物,還請娘娘不要責罰。”殿下身體那麼糟糕,真要挨頓揍,最後受苦的還是她。
“好啊。”淑妃懶懶地應下,款款走向施萌,經過大黑時用腳踢了它一下,大黑不滿地叫了兩聲——幾乎立即,淑妃捂著臉尖叫:“狗,太子殿下的狗亂咬人啦……”
施萌傻眼了,她迅速地把大黑抱進懷裏:“你胡說,他不可能咬你!”施萌這點信心還是有的,她大聲道,“他嫌髒!”
這話又替施萌多換來幾個耳刮子。
淑妃帶著滿手的抓痕鬧到皇帝那裏,勢要討回公道,不能動搖太子,也要把他的狗拖出去殺掉,錯錯他的傲氣。
施萌以為自己死定了,淑妃得寵,自己又嘴賤,唯一疑似可能也許會救自己的殿下還是狗狗的狀態,什麼忙都幫不上……無論怎麼看,她的生命都應該進入倒數了。然而皇帝隻是撤銷指婚,將她關禁閉,勒令她伺候好太子殿下,除非有殿下允準,不許走出宮門半步。
施萌驚得失神,她渾渾噩噩回到宮中,替大黑洗澡,再替自己洗澡,然後抱著狗狗爬上床睡覺。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施萌才終於有種踏實的感覺,原來她沒死啊。沒死的感覺真好……她蹭著大黑肚子上的毛,無聲地落著淚,進宮這些日子,她頭回切身體會到後宮的可怕。
肚子上的毛才剛擦幹,卻又被淚水浸濕,淚是熱的,不一會兒卻涼涼的,比他有生以來見過的冬天更冷。看她兩頰紅腫,他第一次感受到何謂憐惜,何謂憤怒,然而,他幫不了她。
這一夜,他再難安睡,每每合眼,施萌挨打的畫麵便躍上眼前,擾得他無法安寧。
他從來不是以德報怨的人。
施萌許是太累,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殿下已經恢複。兩人躺在一張床上,靠得那樣近,施萌臉紅地往被子底下縮:“殿、殿下?”
食指輕撫她的臉,殿下道:“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熱辣的刺痛讓施萌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她有些感動,她是不受寵的女兒,受欺負是常有的事,從未有人想過替她出氣。隻是,想起昨日的人,她低垂眼瞼:“不、不用了啦。”他們已經沒有婚約,他犯不著為了她得罪淑妃。
“不可以不要。”殿下目光堅定,“我的人,豈能隨意讓人欺負?”
聞言,施萌呆了呆,原來殿下隻是覺得丟了麵子?她還以為他對她……她還臉紅……施萌又往被子裏鑽了鑽,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六、
對殿下的話,施萌還是很感動的。那日過頭,她並未見殿下有任何動作,便也沒當真。直到十數日後,殿下將一張張罪證攤在桌上:淑妃陷害其他妃嬪,數次謀害太子,與朝臣勾結,意欲改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施萌瞠目結舌:“殿下你怎麼辦到的?”這還是那個死宅死懶死變態的殿下嗎?
殿下享受著她的崇拜:“不然你以為我變成狗那段時間出去做什麼的?”
難道不是天生喜歡閑逛嗎……這話施萌隻敢在心裏想一想。
殿下又道:“雖然變成狗很讓人火大,不過,沒人會防備一條狗,反而方便我辦事。”
“辦什麼事?”施萌脫口問。她的大腦迅速運轉:需要被防備的肯定是大事,他是太子殿下,最大的事當然事關皇位……施萌捂住殿下的嘴巴:“你不用說,我不想知道了。”
背負一個秘密已經夠慘了,她可不想累死自己。
施萌的注意力又回到桌上的證物上,她埋頭研究,錯失了殿下眸中閃過的笑。施萌看了一會兒,抬頭憤恨道:“這些證據,你快送去給皇上吧!”原本施萌考慮勸殿下算了,可是看看這些通信,他們那麼機關算盡想害殿下,他能活到今天簡直是奇跡!這些人絕對不可輕饒!
殿下指指她:“不是我,是要你送去。”
“為什麼?”
“你是未來太子妃,理所應……”
施萌撇撇嘴:“殿下難道忘了,皇上已經取消指婚了。”他們已經沒關係了,她不用嫁給狗了……明明期待那麼久的,為什麼會不開心?
她悶悶不樂的神情,取悅了殿下:“也對。”他的這一聲惹來施萌的瞪眼,殿下佯作沒看見,道,“那本太子聘請你為太子護衛……身為護衛,你有權有責排除我身邊的一切風險,搜查證據,也算是合情合理。”
總歸是說不過他,施萌不情不願地把證據收好,她正要走,殿下叫住她:“啊,這裏漏了一封。快去快回。”把信封放在最上頭,殿下朝她擺擺手。
一路上,施萌埋頭苦思,努力想理清自己古怪的思緒,她似乎對殿下有著奇怪的感覺……施萌痛苦地撓頭,殿下那麼討人厭的家夥,她為什麼不一如既往地討厭下去!
雖然他長得又白又嫩又可口,可是他會變成狗啊!
雖然他偶爾會很溫柔,可是他百分之八十的時候都是惡霸啊!
可是偏偏,那僅剩的溫柔就足夠打動她。
不喜歡她又怎樣,不是太子妃又怎樣,她現在是“貼身護衛”,他休想甩掉她。施萌加快腳步,想趕緊完成任務回去,才一刻不見,她就開始想他了。
上書房內,皇帝才看了一封信,便歎息著放下。施萌瞧見皇帝眉宇間的猶豫,擔心皇帝心慈手軟,最終會害到殿下,她出聲道:“太子已經遭受莫大的傷害,還請皇上顧念父子情,不要再縱容小人。”她在賭,賭皇帝也知曉殿下被詛咒一事,也賭兩人之間的父子情。
“朕自會處理。”皇帝問,“這件事算你一功,你想要什麼?你想當太子妃,還是想離開皇宮?”
“我不稀罕太子妃的位子。”施萌略略低頭,“也不想離開皇宮。”
皇宮有殿下,她怎舍得離開?
皇帝沒再多問,讓施萌退下,離開上書房前,施萌聽見皇帝下詔將淑妃打入冷宮……任務完成,施萌喜滋滋地跑回承慶殿,她推開寢殿的門:“殿下,事情辦妥了,皇上已經……”殿下麵朝裏側躺著,施萌躡手躡腳地靠前,趁著他熟睡悄聲道,“殿下,你知不知道我很喜……”被褥上點點血跡,嚇得施萌失了聲。
殿下嘴唇發黑,臉色烏紫,正是中毒之兆!
“殿下!”施萌大叫,“快點傳太醫!”
施萌手忙腳亂地從櫃子裏拿出各種名貴丹藥塞進殿下的嘴裏,殿下卻無法吞咽:“你快吃啊,你不能死……”恐懼的淚水汩汩滾落,她幹脆把藥含進嘴裏,俯身要以口喂食。剛彎下身子,殿下動了動,睜開眼:“我聽見……你說……你很什麼?”
“殿下,我很喜歡……”
她的話沒說完,殿下嘔出一口鮮血。
七、
承慶殿,自太子崩逝,施萌便滴水未進,整日失了心魂般枯坐。她想不透殿下為何會死,是誰殺了他?想報仇,卻不知找誰。施萌的腦海裏都是殿下的身影,她想殉葬,皇帝不允,她不是太子妃,沒有資格。
這一日,皇帝下旨,施萌護主不力,即日起驅逐出宮,終身不得出嫁。
“……除非貓狗。”聖旨的最後這樣寫道。
施萌失魂落魄地上了馬車,被人送出宮。車夫將馬車停在城外的某處,風吹落葉,沙沙作響,忽地,一道輕淺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炸開。
汪!
失焦的眼眸閃過光點,施萌掀開簾布,熟悉的清俊男子坐在樹下,正朝她笑著。施萌跳下車,奮不顧身地向他奔去,這回無論是真是幻,她要抓住他,再也不鬆手。捉住他的手,施萌呆住,她傷心太過,卻沒失去思考能力,麵前這個人,是熱的……
“小東西,高興過頭了?”
他輕輕碰觸她的臉,也是熱的。
施萌撲上去,對著他的肩膀使勁咬下去,血腥味刺激著大腦,也催出她的眼淚:“你騙我!你竟然騙我!我以為你死了,我差點就想跟著你走了,我……”她以為,他是因她而死,她悔疚得恨不得殺了自己。可是她不能。他“死”在她懷裏之前最後一句話是:“不準你死。”他不準她去找他……“你太殘忍了。”
殘忍地欺騙她,讓她在痛苦和絕望裏走一遭,到頭來,她竟還那樣感激他的欺騙。
殿下憐惜地親吻她擁抱她:“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想過她會難過,留話要她不準死,隻是以防萬一,他沒想過她會這樣痛苦。
更讓他沒料到的是,看她痛哭,他也如利爪掏心般痛。
然而他必須這麼做。皇帝深愛早逝的皇後,也就是殿下的母親,故而堅持保留他的太子之位,然而他的情況,無法適任。自打知曉詛咒無法解開,他便醞釀著詐死離開,隻是沒料到離開前,會遇上施萌。欺負逗弄施萌,讓他幾乎忘記離開的打算,直到發生施萌遭人欺壓的事。他想離開,帶著她一起。
哭完,施萌抽噎著推開殿下。殿下可憐兮兮地道:“萌萌,我餓了……”
施萌丟一塊大餅給他:“我還沒原諒你!”
“萌萌,嫁給我吧。”
施萌剛收回的眼淚又開始下落:“皇、皇上下令不準我成親……”她把皇帝聖旨的內容說了一遍,越說越傷心,好不容易他沒死,他還求婚了,她卻不能嫁!施萌哭得更凶。
殿下道:“你忘了我可以變成狗?”
施萌專心致誌地哭,沒聽見。
殿下隻好下狠心,他圍著馬車跑了十幾圈,累得喘成狗,真的是喘!成!狗!
“汪!”
當初他在給皇帝的信封中表明,不要為難施萌,皇帝卻還是做了,並且下了這樣一道聖旨。殿下忍不住猜想,皇帝或許已經知道他的目的,並且,願意成全。
尾聲
“我還以為殿下會繼續累成狗……”施萌坐在躺椅上,看著桌前的男人忙碌著。她是真的做好了嫁給狗的準備,結果除了成親當天,殿下都沒有變成狗。
“這麼想我變成狗?”
“也不是啦……”雖然狗狗的毛很舒服,但是人更方便啦。
殿下沒再繼續逗她。他後來想通,當初的詛咒是針對“太子”,他出宮即代表放棄過去的一切,詛咒也隨之消散了。想到這裏,他道:“我已經不是殿下了,別再這麼稱呼,叫我名字吧。”
施萌擰眉沉思,半晌:“殿下,你叫什麼名字?”
“施萌!”成親半年了不知道相公的名字?!這種媳婦,真是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