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遠庖廚”這句話,是我國古代儒家第二號人物孟軻說的。他的這句話,曾被忠實於儒家思想的人奉為“聖旨”,廣為傳播,並被統治階級接過來,當作壓迫勞動人民的緊箍咒,長期扣在庖廚的頭上。查遍《四庫全書》三萬六千多冊,沒有一冊為名廚立傳;有名的《二十四史》,從黃帝寫到明末,長達幾千萬字,沒有一篇專載烹調。在中國正史中,帝王將相可以立傳,奸臣商賈可以立傳,惟獨廚師無人立傳;在史學家的筆下,他們可以寫天文地理,寫兵役戰爭,寫宗教,寫科舉,也可以寫求長生不老的煉丹術,就是不過問烹調。這說明“君子遠庖廚”的流毒多麼深遠。
但是,庖廚畢竟是客觀存在,豈能為孟軻輩主觀所能壓抑得住。正史不載野史載,史家不書雜家書。姑且不說孟軻所景仰的君子,如伊尹、薑子牙這些古代政治家都出身庖廚。僅就農學家、醫學家和文學藝術家而言,甚至包括某些帝王將相在內,他們並不都是遠庖廚的。他們提筆話原料,醫籍談營養,詞賦言美味,詩歌讚烹調,文章記庖人,總結廚師經驗,創立烹調理論,有的甚至親自值廚當爐。後人並未因此而否認他們是君子,而誣以小人。
農學家不遠庖廚。後魏高陽太守賈思勰,可謂公認的古代著名農學家之一。他的《齊民要術》,從農林牧漁的生產活動,到釀造加工,烹飪儲藏,都做了介紹。全書十卷,記載食品加工和烹調的就有三卷。該書較全麵地介紹了菜肴原料的性能,詳盡記述了調味的生產工藝,搜羅了眾多的珍饈佳肴,具體分析了各種烹調方法和風味特色。其食品知識之豐富,花式品種之繁多,製作經驗之全麵,為中國古代烹飪史上所獨有,不愧為我國現存的最早的食品百科全書。又如東漢崔的《四民月令》,唐韓鄂的《四時纂要》,元王楨的《農書》、魯明善的《農桑衣食撮要》,明徐光啟的《農政全書》等等,他們或記四時食物,或述烹調原料,或講膳饌製法,或列救荒野蔬,無不闡述得具體詳盡,描摹得貼切逼真。試問,遠庖廚者能寫出這些有深遠影響的著作嗎?
農學家不遠庖廚,醫學家亦複如此。唐代的孫思邈為人熟知,他精通醫藥學,為我國醫藥學做出了巨大貢獻,受到人們的崇敬,後世尊稱他為“藥王”。他的《千金食治》就是他近庖廚的生動寫照。《飲膳正要》是我國烹飪史上一部劃時代的著作。作者是元代延年間飲膳太醫,書中吸收漢、蒙、滿、回、維等族飲食經驗,記錄了湯品五十五種,聚珍異饌九十四種,食療方劑六十一種,烹調原料二百一十九種,重點闡述營養衛生和食療方法。該書的特色,就是食醫結合。說起食醫結合,這可以說是我國的飲食文化區別於其他國家的一個顯著特點。在我國古代,庖廚與醫藥學家的關係甚為密切,甚至可以說,藥品與食品一致,醫生與廚師不分,吃飯有時候就等於吃藥。這也可能是醫學近庖廚的一個重要原因。唐人昝殷《食醫心鑒》就介紹一種將糯米填在鴨子裏蒸食,可治腳氣病的食方,真不失為佳肴兼良藥。類似這樣的食物療法,在唐代的孟詵、宋代的張從正、明代的李時珍、高濂,清代的王士雄等醫學家的專著裏,簡直是舉不勝舉。試問,倘若他們不過問人民疾苦,不了解膳饌烹調,能寫出這些佳肴兼良藥嗎?
文學藝術家更不遠庖廚。翻開中國文學史,可以發現曆代文藝大師和文學名著,似乎都與庖廚烹調有不解之緣:
屈原的《楚辭·招魂》給我們留下了“鱉炮羔,有拓漿些;鵠酸鳧,煎鴻些”一張豐盛的楚國菜單,令人神往。
桓寬的《鹽鐵論·散不足》所開的食譜列有“構韭卵,狗馬……煎魚切肝,羊淹雞寒,相馬酪酒,蹇驢庸脯”十多種西漢食品,足以醉人。
“酒仙”李白詩:“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生動勾勒出“五陵少年”,笑入長安胡姬酒肆,聚歡暢飲的綺麗場麵。
一代詩聖杜甫,出身烹調世家,祖父杜審言做過“膳部郎中”,子美秉承家傳,對烹調十分內行,“彎刀縷切空紛綸”,“無聲細下飛碎雪”,“饔子左右揮霜刀,膾飛金盤白雪高。”把製膾的精湛刀技,描寫得繪聲繪色,使人有如身臨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