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浩煵亦不再多言，隻是取了禮服為他更衣。
“噗——”
帶著黑紫色的血塊，鮮血淋在被褥上，吐出毒血的人支撐不住地倒在旁邊，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白得發青。
宮詭隨手取了塊血塊仔細打量了一番，用祝福的語氣道：“是血塊，不是內髒的碎塊，應該休息休息內傷就好了，死不了了。”
溫紈勉強撐住身體，讓南城將額上帶毒的冷汗擦掉，聞言忍不住揚唇笑了笑：“就算是內髒塊也死不了。”
江無顏收掌起身，微微皺眉：“你何時受的內傷？為何如此重的傷勢還要逞強？”
溫紈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疲憊：“錯過了這次，我還有重創燭曳的機會嗎？”
江無顏瞥了眼宮詭，又看回他：“我看到的盡是些失心瘋了不要命的殺手。”
“我要命。”“誰說我不要命？”
溫紈與宮詭對視一眼，頓了頓又道：“我別無他選（沒得選）。”
江無顏難得露出了無奈的神情。南城則無辜攤手：“我挺好的，沒瘋也不打算找死。”
“南城，這是我唯一能夠選擇的。”溫紈回頭看著他，情緒複雜的眸子裏一時看不出什麼。
南城明白，他想故作輕鬆卻在這樣的目光中失敗，隻是如實道：“放心，我沒怪你。”他看向江無顏，也看向宮詭：“兩位救命之恩，吳鉤一定報答。”
溫紈忍住腹中升騰的灼燒，微微皺眉：“你別多事，我自己會還。”
江無顏笑了笑：“我這份你不用還，你活著自然會做我希望你做的事。”
溫紈短暫的思索，目光微動，似乎猜出了什麼：“比如？”
“在必要的時候拿你的命去換冉星塵的平安。”江無顏坦然回答，目光平靜，“不過分吧？”
溫紈搖搖頭：“不過分。還有誰？”
江無顏露出好笑的神情：“你認為還有誰？”
溫紈道：“冉浩煵或者齊王世子，或者他們兩個都有。”
江無顏看了他一會兒，問道：“你護得住嗎？”
溫紈聳聳肩：“我的命可比小王爺輕賤多了，自然護不住。冉浩煵的話，也要他自己願意活著。”
江無顏極輕的歎息一聲：“你如此清楚，何必還要問我？”
“因為會對冉星塵以死相護的人不止我一個。”溫紈的神情似在思索，又有幾分沉重，“如果我的命隻能換一個人，那也絕對不是他，因為他很安全。”
江無顏沒有表示認同或是反對，反而說起了不相關的事：“我本以為最先抽身而退的人就是你，卻不想你居然甘願做到這種程度。”
溫紈反問：“那你呢？”頓了頓，他又重複了一遍：“那你呢？與此事有多少瓜葛？”
江無顏沒有回避他的目光：“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而你呢？為了一場出於利用、終於利用的師徒之情，把自己生生累死才心甘嗎？”
南城立刻起身：“江鎮主請你慎言！”他知道太玄心中唯一一處永遠愈合的傷，這道傷口，是任何人都不能揭開的。這具遍體鱗傷的身體，已經經受不起這樣的刺激了。
江無顏果然沒有再說話，隻是越過南城的肩膀，去看那個沉默著的人。
出乎意料的，溫紈並沒有動怒，甚至沒有反駁，隻是極慢的回答：“江鎮主與我一樣，都是沒有父親的人。生命中唯一能夠倚靠的人卻視你為無關者，唯有冷漠給予的時候。你會如何感激第一個對你溫柔以待的人？當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用盡全部的力氣看著你，那什麼樣的利用你也會甘之如飴，不是嗎？”
他極輕的笑，眸子低垂，從聲音中也聽不出任何的感受：“哪怕是沒有過任何的一絲真心，他也是我生命中最為感激的人。更何況那些年的一點一滴，無不是真心。我若真的心如鐵石，僅剩的一點良知與溫暖也盡付於此了。”
抬起頭看入江無顏眼底，溫紈笑了，幾分戲謔，幾分沒有被完全掩蓋的痛：“就算他眼中注視的不是我，剩下的餘地中有我不就足夠了嗎？”
江無顏狠狠攥拳。他明知道這話是溫紈說給他自己聽的，但他依舊忍不住動容。
因為他生命中也有這樣的一個“她”。一個，讓他可以舍棄一切的人。為了她，甚至可以放棄榮華、放棄安寧、放棄尊嚴、放棄傲骨、放棄……仇恨與愛情。
正如溫紈所說，即使那個人眼中始終裝滿別人，曾給過他的溫暖也是真實存在的。
過了許久，江無顏輕輕歎氣：“利用便利用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溫紈笑：“我隻求用我餘生全力，能讓我奔赴九泉之時，可以坦然麵對先我而去的人。哪怕是……多那麼一點點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