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卿言本就已經蒼白如紙的臉色瞬間被奪去了僅有的血色,眸子也開始微微顫抖。
他明白了父王的意思,明白了父王沒有說出來的話。
齊王沒有催促他,也沒有用目光給他壓力,而是起身去倒了熱水,重新坐回榻邊,將水遞向他。
趙卿言沒有接。這個時候,他確實也沒有喝水的心情了。短暫猶豫,他還是問出了心中的話:“父王是在逼我選嗎?”
齊王搖頭:“我不逼你。無論你作何選擇,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我唯一想說的,就是你皇叔願意為你而退讓,新帝不一定。你所要做的選擇,其實不止一個。”
趙卿言張張口,欲言又止:“這件事,一定要讓我自己選擇嗎?”
齊王反問:“我替你決定,你能心甘情願嗎?”
趙卿言沉默:“至少我不會愧疚終身。”
齊王揉揉他的頭發:“無論你作何選擇,都不用為此懷有愧疚。有父王在,難道還需要你為這個家而擔憂嗎?”
趙卿言微怔,許久後帶著幾分懇求,幾分小心翼翼,開口:“浩煵也是這個家裏的。”
齊王失笑,有了幾分無奈:“對,他是這個家裏的。如果今後我的兒子不在了,我會將他作為兒子對待。”
趙卿言沒有說話,隻是垂著眸子,輕聲道:“我不信。”
齊王笑道:“我知道,你想給他一個家。如果你不在了,他就再一次沒有家了,對吧?”
趙卿言抿唇:“我能看出來,如果哪一日我不在了,他可能……不會自己留下。”
齊王接下他的話:“我們是你世上的掛念,也是唯一能留住他的辦法,是嗎?”
趙卿言的手指忽然抽搐了一下,然後向一邊偏過頭,拉過被子擋住半張臉:“我害怕浩煵會和輕風一樣。”
齊王看到他眼角來不及遮掩的一滴淚,目露歎息:“也許,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浩煵真的不會比冉桐軒更加堅強。”
趙卿言的聲音從被中傳出來,悶悶的:“所以我隻能盡力留下一些讓他活下去的理由。”
“墨兒,放手去做吧。”忽然,齊王起身抱住兒子,將他用力抱在懷中,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父王無法為你所做的選擇做任何事,但父王會守護好這個家。後顧無憂,隻管放手一搏。”
用了很久的時間,久到仿佛睡著了一般,才聽到趙卿言輕輕應道:“嗯。”
“嘖嘖嘖,堂堂太玄經,居然被幾個無名小卒逼到這種地步?”樹後現出半個人影,揶揄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忽然響起。
溫紈停止調息,目光落在較遠的一棵樹上:“信陵也來了?”
白色的身影在他聲音落下之後便從溫紈注視的那棵樹後走了出來,走到南城身邊才停下腳步:“我本不需來。”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你本也不必叫我們來。”
他比南城要矮半頭,蒼白的臉輪廓如少年般柔軟,五官也有些少年般的膽怯。他若是笑起來,一定是靦腆而溫柔的。可惜,他現在沒有笑——在同為殺手的好友麵前,他一向是不會笑的。
溫紈看著這張從十年前開始似乎每一次見到都沒有任何改變的臉,歎氣:“我並未叫你來,我隻叫了南城。”
南城笑:“你也知道,無事在身,我們一向是同時出現的。”
溫紈拭去唇角的血:“罷了,一起來也好。我趕時間,去不了吳鉤,隻好將你們叫出來了。”
南城雙手抱臂靠在樹上:“說吧,什麼事?”
溫紈遲疑了一下,問道:“你記得我上次與你說過,東堂已經知道我身份了嗎?”
南城點點頭:“我記得,不過東堂不是已經死了嗎?是你殺的?”
溫紈搖頭:“我哪有那本事?不過,他的死倒是被燭曳算在了我的頭上。”
南城不在意的聳肩:“算上就算上吧,反正燭曳和鴆酒對峙許久,若想與咱們吳鉤動手,這個時候咱們也不怕他。”
溫紈咳嗽幾聲,靠在樹上緩過一口氣:“相爭事小,兩敗俱傷太過不值。隻是看如今事態,已非忍氣吞聲便能避得過了。”
南城與信陵對視一眼,有些疑惑:“方才追殺你的人看身手不像燭曳下屬,不是你另外招惹上的什麼人?”
“如今想殺我的人多了。”溫紈微微冷笑,卻沒過多去說什麼,“但是有一個人,他是一定要殺我不可的。他殺了我,也等於為燭曳殺了太玄經。”
南城一怔;“啊?”轉頭看向信陵,問道:“你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