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堅持,也混雜了一些不清不楚的東西。抑或是十年努力一無所獲的不甘心,抑或自欺欺人的一點希望,抑或妄圖擺脫心中夢魘的一個借口。
得失利弊,衡量不清。
從鍘刀落下的那一刻,其實含冤或是清白,就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所留下的,不過是生者相救無力的愧疚,與亡者含冤難雪的歎息。
十年前的記憶,於自己,於浩煵,自然刻骨銘心。可在無關者眼中,蒼白無力如一場孩童編演的笑話,引不起任何人的憐惜。
十年前,我的身份,與如今並無半點不同。隻要我不是天子,我就連一個人的清白也不能還。
我若為天子,所要付出的,我償還不起。
終究是,多了幾分顧忌,少了幾分孤注一擲。
甘為他人掌中棋子,不願做一執棋者。非是沒有野心,隻是太過怯弱,太過……顧及那些在我手中吞食掉的棋子——無論是我手中的棋子,還是對方手中的。
罷了,罷了……
左右已經成為了棋子,就算如今看不清執棋者的心思,我這枚棋子,終究是要動的。
乖乖的做一枚棋子,我又何必要有那麼多的煩憂?
累了,就該休息才對……
“少爺?少爺?”
心裏的思緒尚未平複,耳邊便傳來了急促的喚聲。
聒噪。
趙卿言睜開眼,聞聲看去,被打攪時皺起的眉頭舒展了幾分,多了幾分詫異:“佩兒,你怎麼來了?”心中的煩悶盡數收斂,他的臉上,看不見半分不耐。
佩兒有些氣喘:“宮裏來人,說陛下請少爺入宮一趟。王爺不在,王妃讓我過來告訴少爺一聲。”
冉浩煵問道:“瑾兒呢?她不在嗎?”平淡的聲音深處,有不易發覺的些許煩躁。
趙卿言看了冉浩煵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笑容,移開了目光。
佩兒搖搖頭:“我不知道,來的時候去瑾兒姐房間看了一下,她不在房間裏。”
“她應該是在竹園裏打理那些梅花樹吧。這些天下雪,壓斷了很多花枝,我讓她選個晴天的日子去撿一撿。”趙卿言抬手摁住隱隱作痛的額頭,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剛好你來了,去櫃子裏幫我找一下藥。”
佩兒一愣,小心問道:“少爺你是不是又開始頭疼了?要麼我去和王妃說一聲,少爺今日就不進宮了吧?”
冉浩煵道:“放藥方的那個匣子裏,左邊從上往下數的第四張藥方,上麵是用朱砂標明了藥材。你拿著這個方子去給少爺煎一碗藥來。”
佩兒猶豫道:“可是,少爺……”
趙卿言道:“去吧,按浩煵說的辦。”
佩兒抿抿唇,道了聲“好吧”,轉身快步而去,生怕去得久了少爺頭疼得厲害。
“櫃子裏就有藥,你非要她去給我煎藥,是想讓我多受會兒罪嗎?”趙卿言在冉浩煵的攙扶下在池邊坐下,帶笑看他。
冉浩煵低頭為他更衣,不予作答:“少爺如果不想去,其實讓佩兒去回了也無妨。”
趙卿言笑了笑:“皇叔讓我過去,左不過就是問問今日的事。三兩個時辰也就回來了。”
冉浩煵有些遲疑:“真的隻有這一件事嗎?”
趙卿言道:“如果皇叔要追究我私放疑犯的事,他早就叫我過去了。這些年,我忤逆他太多次了。”
冉浩煵琢磨不透他話中更深的含義,索性不作答:“那我讓人先將馬車備好。”
“馬車?不是被父王一把火燒了嗎?”趙卿言忽然笑了起來,無奈搖頭,“你還是去看看失蹄願不願意再和我出去一趟為好。如果它心情不好,記得喂它幾塊馬糖。”
冉浩煵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是,一會兒我親自去一趟。”
趙卿言悠然道:“也不用太急。我正在沐浴,哪裏去得了那麼快?”
冉浩煵會意:“那少爺慢洗著,我晚些再去牽馬。”一邊說著,手上整理衣服的動作卻是毫不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