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毛榮賢和哥哥牟平凡下廚時,都指揮過我這個“火頭軍”,一會兒叫我“加柴”燒大火,一會兒叫我“退柴”燒小火,一會又叫我把灶孔裏的木炭紅灰從中間扒向兩邊烘烤著鍋底。有一次我負責燒火,哥哥炒腰花,腰花剛要下鍋時,細柴已全部燒完,火勢漸漸減小,說時遲那時快,我起身抓了一把吃飯的筷子丟進了灶孔裏,在那劈裏啪啦升騰著猛火和快炒的交響聲中,我們勝利地完成了使腰花脆嫩腴香的光榮任務。
凡帶“火”及“灬”旁的字,如炒、炸、煨、爆、燴、煎、煮,多數與火候有關。“烹”即“燒煮”,“飪”即食物熟了,“調”指的是加熱前後或加熱之中對味道的“調和”,所以“烹”和“調”這對立的統一是以火候為前提的。不同材料、不同炊具、不同傳熱導體以及不同烹調手法,直接影響著火候的使用程度。現在電飯煲永遠也煮不出柴火鐵鍋做出的香米飯和脆鍋巴了;而燃氣灶上的烹調之味,也永遠達不到柴火灶上做出來的了,因為完全密封在柴火灶裏的鐵鍋,其受熱麵積和程度遠大於燃氣灶上的鐵鍋,而且柴火可以猛中帶柔(幹而硬的木柴)或柔中帶猛(抽柴留炭),氣火則做不到。
我在北京天下鹽餐廳雖然不能直接砌一個柴火灶(十年前我在成都川東老家砌有柴火灶),但有些特殊的燒烤或特製的煨燉,我會用木炭火來烹製。比如,燒炮糊辣椒做蘸碟,不論是幹辣椒還是鮮辣椒,在氣火上燒烤還是在熱鍋裏烘焙,永遠不可能達到在炭火紅灰裏炮製出來的那種口感和糊香。
其實加蓋鍋蓋也是拿捏火候的一部分,煨、燒、燜等手法都需要加蓋鍋蓋,一是為了食物快速熟爛;二是避免能溶於水的維生素和香氣跑掉;三是揭鍋蓋的瞬間,鍋蓋內壁的汽水流入鍋中,使食物更容易柔和。在急功近利的今天,我覺得中國烹飪(特別是餐館、飯店)最大的失誤之一就是拋棄了鍋蓋,因為成百上千的客人在大廳或包間等著廚子上菜啊,哪還有時間去蓋鍋蓋呢?
所以要烹調出真正美味的東西,我們不僅要敬畏食材,還要敬畏火候,無論你用多麼高科技的手段進行烹飪,吃調味的同時也是吃火候。火候一詞早已用於我們生活的各個方麵,在和領導、同事、家人、客戶以及戀人的交往中,都需要拿捏“火候”。比如當愛情來臨,什麼時候該涼拌,什麼時候該紅燒,什麼時候用武火快炒,什麼時候用文火慢煨,都是需要經驗和功夫的啊!(節選自二毛《味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