懼於和人交際的莫非,在與植物的親近中找到溫暖。他獨自玩著,自得其樂。他拍遍了北京公園和馬路牙上的花草,連胡同角落和屋頂上的雜草,他也沒有錯過,“北方大部分農田雜草,我都拍過”。
玩著玩著,莫非有一天接到佳能公司的電話,說要給他辦一個攝影展,“我開始以為開玩笑,我自個玩,哪想到能辦影展?攝影圈,我那時一個人都不認識。”莫非笑著給記者回憶當初的詫異。
微距拍攝植物,通常能給他帶來驚訝,在莫非看來,“沒有驚訝,就不可能認識世界。”由於他對自然攝影的執著和偏好,給了莫非去異國他鄉追拍植物的機會。2012年,他受邀去南美的厄瓜多爾拍攝。在那裏,他居然也拍到了一種在《詩經》裏叫芄蘭的植物—蘿 。在異域一下撞見國內熟識的植物,“不亞於碰見了親人,那種親切感難以形容”。
現在,莫非計劃去秦嶺拍獼猴桃。他已將《詩經》提及的植物絕大部分拍到了,獼猴桃是兩種漏網魚之一。“《詩經》裏大約寫到150個左右的植物名稱,這些名稱與實際的植物不一定是一一對應的關係,譬如名為苦菜的,可能不同地方多種植物都叫苦菜,所以我就多提供有些可能重名的植物。”不同植物,不同地方,或許有相同的名字;相同植物,不同地方,完全可能有不同的名字。
在莫非眼裏,某種植物俗稱越多,就能證明該類植物生長地理範圍的廣闊和生命力的頑強。“一種植物有了名稱,證明它被認可,它已進入人類文明史,現實中,它或許是藥,或許是食材。”
有些蔬菜,也在人們的認知視野裏進進出出。據莫非考察,薺菜在漢代時已不僅僅是野生的,也有了人工栽培,是當時的貴族蔬菜。之後薺菜又逸出菜園,野生於田埂溝渠間。
為拍攝到好的圖片,莫非常常趴在草地上一動不動幾個小時,嚇過情侶;一身泥土,被自家小區的保安盤問過多次。“越是我認識的植物,拍攝時越有信心。”一點點查資料,一點點積累,莫非成了博物學愛好者,而且在微距拍攝中發現了世界的神奇和大美,它真的是寫詩的一種方式—發現美、醉於美和表達美。
孩子氣地玩,海可以闊,天可以空
莫非現在在雲南大理也買下房產。打動他的,不隻是那裏有不少詩人、藝術家和朋友,而且雲南是全國植物種類最多的省份,“我所住的小區,也有500種以上野生和栽培植物。雲南有我的詩人朋友和植物朋友,生活是多彩的,也不會寂寞,即使在這裏再活三輩子都拍不完。”莫非是天問詩歌藝術節的常客,在第一屆天問詩歌節上,他和潘洗塵等詩人朋友,將“詩人必須認識24種以上植物”寫進了《天問詩歌公約》,一時引起輿論嘩然。
“為什麼是24種?我們想,一年有24個節氣,每個節氣顯示著自然的變化,也對應著植物的變化。詩人是自然之子,起碼要認識24種吧?”莫非認真地給記者解釋。為什麼喜歡微距拍攝?“微距,抓捕的是細節,細節刺激想象力,沒有細節,就沒有想象力,隻有細節才能對寫作構成張力。”莫非認為所有植物都是不死的,拍攝植物是一種治療。“離開荒野,才覺得自己是喪家犬。”為了拍殘荷,冬天他掉進水裏,衣服濕透了,也不覺得苦,“隻有發現的興奮”。
忘我的拍攝也給予莫非莫大的饋贈。三個月時間,在厄瓜多爾的安第斯山地拍攝,居然治愈了他多年不能平著身板睡覺的頑疾。“我從小有心髒方麵的小毛病,隻能側睡,在海拔4000米左右山地持續拍攝野生植物,可能擴張了我的心血管。”
莫非在野外拍攝,從不走重複路。他的詩人本性在這裏表露無遺,“下一次,寧繞彎路,也不走熟悉的捷徑,走捷徑,就少了驚喜的發現。”在他看來,自然的奧秘,其實就在表麵,而不是在深處,隻要用心,就能發現;“上帝不會把好東西藏起來,我們沒有發現,是因為沒有專注,我們總是匆匆忙忙的。”
“攝影這個行當裏的確有些玩家。玩家就是有工夫認真玩並且把攝影不當一回事兒的人。沒有心無旁騖一意孤行不管不顧的精氣神,是玩不到家的。那精氣神裏最寶貴最難得的是孩子氣。”莫非認為,孩子氣地玩,海可以闊,天可以空;“孩子氣地看,一隻螞蟻是大象,一頭大象是小豬,能跑到比永遠還多一步的地方。”
莫非現在也在寫詩,每年參加天問詩歌藝術節,總能碰見上世紀80年的詩人朋友。莫非很認真地說自己大半輩子沒幹過什麼有用的事情,隻是全身心投入自己熱愛的東西,“因為其他什麼對我不構成刺激。”他從不抱怨詩人的生存環境,“保存種子的最好辦法就是播種,詩人是無法栽培的,頑強的就生存下來,脆弱的,就淘汰了,要麼隨風而生,要麼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