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尺素頂著自己的臉,罵自己罵得好不歡快,洛飛白也隻能捺著性子做小伏低。隻因那日問尺素有什麼願望,尺素說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兩人約定,在變回去之前,一切都要順著尺素,以便她不知是什麼的願望能早日實現。
尺素像是很滿意洛飛白的順從,懶懶地揮揮手,領著仆人往外走道:“那麼今日的賬目和店鋪巡視就辛苦夫人了。”
洛飛白恨恨地看著自己的小廝狗腿地領著尺素出了府。他知道她會去哪兒,按照自己平日的行程,早上是在茶樓逗鳥,下午去戲園子聽戲,晚上去十六樓喝酒。
“夫人,我們也該去店鋪了。”
後麵的管事托著一個盒子來請示,洛飛白皺眉道:“盒子裏是什麼?”
管事愣了一下,還是恭敬回道:“是夫人您吩咐要自己備著的墨盒紙筆。”
“不帶不帶!哪裏就能缺了墨盒紙筆,這般婆婆媽媽小家子氣!”
第四章
尺素從茶樓出來,帶著小廝在街上閑逛,心裏卻不無憂慮地想著這幾日在茶樓坊間聽來的傳聞。
雖說坊間傳聞多半不可信,但那小半可信的消息,可是比什麼地方都靈通準確。這些消息傳出來不是一日半日了,外麵卻依然平靜得很,根本看不出來改朝換代兵荒馬亂的征兆。
她腦海中突然一閃:這些消息洛飛白知不知道?他平日這般愛往這些地方跑,究竟是紈絝成性,還是為了這些靈通消息?
正想著,遠遠見著她身邊常跟著的那個婢女分開眾人跑了過來。
“少爺少爺!夫人帶了一群人要去把錢老板的糧莊給砸了,您快去看看吧。”
尺素一驚,邊往錢家的糧莊走,邊讓婢女把事情詳細地說來。
原來幾天前洛飛白借了筆銀子給錢老板,白紙黑字的六百兩借契寫得清楚,今日洛飛白突然想起來翻看時,竟發現那借契上的字不見了,去找錢老板,那老板絕口不承認曾經借過銀兩。
尺素突然停住了步子,問婢女:“簽借契那日用的墨盒,可是家裏常備著的?”
“……這幾日夫人都不曾帶著墨盒。”
尺素點頭,見糧莊前果然圍了好些人,洛飛白雖然人多,但是苦於沒有憑證,倒被那喊著冤枉的錢老板壓下了氣勢。
錢老板見尺素進來,依舊撒潑哭號,金陵城中誰人不知洛家少爺是個紈絝,如今精明的夫人都栽在了自己的手上,這紈絝少爺根本不足為懼。
尺素也不去安慰一旁怒目圓睜的洛飛白,自顧自往主位上坐下了,悠悠道:“錢老板,您這裏還做不做生意,怎的客人我來了這麼久,連個招呼的都沒有?”
一屋子的人都被她弄得莫名其妙,錢老板也隻能摸著鼻子上了茶,問尺素要些什麼。
“本少聽說錢老板店裏進了批好墨,特意來買上一些。”
錢老板汗唰地下來了,道:“小的這裏是糧莊,哪裏有什麼墨賣。”
“哦?不賣?那就是錢老板要留著自己用了?比如,用在給我洛家的借契上?”
錢老板仍要狡辯,卻見著向來跟著尺素的婢女將一方小小的墨盒遞上,尺素接過來,笑道:“就是這方嗎?說起這墨的研製,小弟也略懂一二,錢老板可要一起切磋切磋?”
錢老板盯著那方小小的墨盒,幾乎麵無人色,最終無可奈何地轉去櫃台最裏麵,捧出六百兩紋銀,每一錠銀子下麵都有洛家的標識。
眾人一片唏噓。
尺素命人收起銀子,環顧左右笑道:“昨日錢老板同我夫婦飲酒,喝得多了,想來都記得差了。我家夫人忘了收錢老板的借契,錢老板也忘了借銀子的事,這番誤會解開了便好。”
一行人出了糧莊,尺素皺眉,這樣毀自己聲譽生錢的手法,錢老板都用出來了,莫非那個傳聞真的是……
她又喚過管事,問:“夫人向來心細,這金陵城裏也沒有幾個人敢明著欺到我洛家頭上,這是怎麼回事?”
管事偷偷地看了幾眼陰沉著臉的洛飛白,小聲道:“這幾日,夫人連著收了一批假的金銀玉器,一批假的象牙。”想是金陵其他的商家都聽到了消息,當洛家是個傻的,便連錢老板這樣多年合作的都動起了心思。
尺素便讓眾人都先回去,領著憤恨不已的洛飛白去了洛家的金銀店鋪。命人將那假的金銀器取出來,選了一支金簪子,捏在手裏,兩隻手使勁想把它掰斷,卻尷尬地手指都勒紅了也沒動那簪子分毫。
洛飛白接過來,鄙視地看著尺素,單手啪的一聲就把那簪子掰了兩段。
店鋪裏眾人都“嗬”了一聲,這洛家少夫人好力氣,好豪傑。
尺素頂著洛家少爺的臉,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從洛飛白發上拿下一支金簪,示意他再掰,這支真的金簪卻隻彎不斷,並且掰回去後,原本彎曲的地方有幾道折痕。
“你看,斷了的是假的,沒斷的是真的。沒有折痕的是假的,有折痕的是真的。”
洛飛白挑眉,道:“難道以後每進一批貨我都要一個個掰斷看嗎?”
尺素便又挑了一枚假的金戒指,往木桌上一拋,就見那戒指彈跳著滾遠了。尺素又抬起洛飛白的手,從他手上褪下一枚戒指,再往桌上一拋,卻見戒指紋絲未動。
“看清楚了嗎?不動的是真的。當然金子的成色也很重要,這個以後我……”
尺素回頭,卻見洛飛白並沒有聽她說話,而是低著頭在專注地看什麼。尺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自己褪了他的戒指後,握著他的手還沒放開,不由得滿麵通紅,正要放手,卻被洛飛白反手大力握緊了,一隻手抱了一邊的假象牙,一隻手牽著她大步往回走。
那日金陵城的人們便都見著,洛家的少夫人牽著洛家少爺大步在前麵走,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洛家少爺滿麵飛霞,扭扭捏捏地在後麵跟……自那日後,人人說起洛家夫人都要讚一句:女中豪傑!
“象牙要怎麼識別,嗯?”
洛飛白如今個頭比尺素矮了一個頭,回頭說話時倒正像趴在她耳邊,懶懶的語調又是從未有過的和緩柔和,極是曖昧。
尺素別開臉,結結巴巴地答:“真象牙上有細小花紋……假的也能做出來,但是放進醋中,浸上一夜,如同腐爛一般,可以精細刻作的為真……”
“那豈不是好好的象牙都變壞了?”
尺素不由得轉回頭,耐心解釋道:“再用木賊草水用慢火煮一煮,便變回來了。”
見洛飛白戲弄的眼神,又想別開頭,洛飛白卻偏要逗著她說話。
“那錢老板的借據又是怎麼回事?”
“他的墨汁裏想必拌入了烏賊魚所吐之墨……”
“所以夫人你每日才自帶墨盒嗎?”
尺素點點頭,洛飛白突然就衝著尺素的嘴角親了一下,笑道:“夫人真聰明!”
尺素指著洛飛白,顫聲道:“你……你!”
“我怎樣?”洛飛白挑了眉,戲謔地笑著問尺素,“我親我自己還要得你同意?”
尺素正窘迫著,卻見後堂轉出一個人來。
第五章
那人正是洛飛白的長兄洛丈白,原本在洛飛白和尺素二人成婚後,便遠走關外,做絲綢茶葉的生意,不想這番竟然回來了。
“大哥?你怎的回來了?”
洛丈白奇怪地看了開口的尺素一眼,道:“不是你讓我回來的嗎?”
旁邊的洛飛白咳了幾聲,掩飾道:“飛白想是最近忙糊塗了,把這事給忘了。”
洛丈白見洛飛白咳嗽,忙問:“尺素你不舒服嗎?大哥從塞外帶了天山雪蓮回來,讓人煮了給你……”說著就忙不迭地命人煮雪蓮湯。
洛飛白腳下一跌,對著同樣目瞪口呆的尺素丟了個眼神:你說我敗家,你看看我大哥,咳嗽就用天山雪蓮!
三人在庭院裏開了一席家宴,洛飛白被婢女提醒著,要賢良地去廚房看著煮湯,好將地方留給兄弟二人訴衷腸。
洛丈白依依不舍地看著“尺素”的背影,悶頭喝酒。尺素尷尬地坐在一邊,也不知道該同洛丈白說些什麼。好在洛丈白酒量不怎麼好,幾杯下去就迷糊了,自己趴在桌上咕咕噥噥。尺素正要找人來扶他,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哭道:“尺素,你過得好不好?”
尺素嚇了一跳,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並沒有變回去,卻聽洛丈白繼續帶著酒醉的大舌頭道:“尺素,丈白……原本你剛被母親領回來的時候,就是我去接的你,父親又給你取名尺素,我就以為,你是我內定的妻子。”
他把尺素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又哭又笑:“結果母親問你的意思的時候,你卻選了飛白……那臭小子有什麼好,又臭屁又愛欺負你……尺素……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