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憤憤地要回書房看書陶冶身心,結果管家匆匆進來,說是戶部尚書高耀拜見。
咦?
徐階的眉頭蹙起,低咕一句:“他怎麼會拜訪我?”但不敢怠慢,當即對管家道:“快,將人帶到書房,準備最好的龍井。”
雖然這些年的戶部尚書如同走馬觀花般,椅子都沒坐熱就滾蛋了,但他卻看好這個出身江浙的高耀。不僅是高耀擁有不小的能量,最重要是這人有能力,但卻能將自己位置擺得極低,對誰都顯得恭恭敬敬的。
隻是讓他感到不解的是,高耀是走了嚴世蕃的門路,所以才謀得戶部尚書這個重職。現如今,議事剛剛結束,高耀沒道理找上他才對,應該找他的反倒是盟友周延。
“下官打擾徐閣老休息,實在是罪過!”高耀走進到房間,當即進行告罪道。
高耀五十歲左右,生得矮胖,但濃眉大眼,留著八字胡,笑起來很有感染力。
雖然戶部尚書的含金量太跌,但高耀能夠謀得這個位置,無疑說明他有背景和能力。
“高尚書大駕光臨,這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又何罪之有!”徐階主動上前相迎,保持著一貫和藹可親的態度道:“高尚書,快快請坐!”
高耀自然知曉禮數,恭敬地回禮道:“徐閣老,您先坐!”
雙方入座,頂級龍井被送上來,香氣四溢。
高耀喝了一口茶,先是對茶稱讚一番,接著才開門見山地道:“徐閣老,下官冒昧打擾,是想知道您對今日增加朝廷財政收入的舉措,如何看待呢?”
“嗬嗬……嚴閣老不愧是高瞻遠矚,生鐵之事可先行試點,再觀其效!”徐階先是一愣,仿佛毫無芥蒂般微笑道。
雖然不明白高耀的來意,但他自然不可能將心中的想法道出,誰知道高耀是不是被派來探口風的。
“不是這個!”高耀卻是緩緩搖頭,深深地望著徐階道:“下官是想知道鄢懋卿提議將鹽課銀增到一百萬兩,將餘鹽全部剔除,徐閣老如何看待這一事呢?”
大明牢牢地掌控著食鹽的生產環節,通過鹽引的方式引入經銷商,而經銷商拿到鹽引後再去鹽場提鹽。
隻是這裏有著一個問題,鹽引自然不能濫發,每年都要核實產鹽量再確實發行鹽引的額度。正是如此,數據上難免出現誤差,便出現了專業術語中的餘鹽。
假如官方發行一百斤鹽引,鹽商除了拿到一百斤正鹽外,還能冠冕堂皇地以低廉的價格購入餘鹽。
現如今,各地的鹽商得利群體正是在“餘鹽”上大做文章,每年都節留數目驚人的“餘鹽”,從而獲取高額的利潤。
鄢懋卿總理兩浙、兩淮、長蘆、河東四鹽運司鹽政後,卻是選擇從餘鹽下手,將餘鹽的比例大大地降低,從而推動四地的鹽課銀達到一百萬兩,此舉無疑是損害了四地鹽商的利益。
徐階這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高耀為何突然找上他了,卻不是高耀要找他,而是高耀後麵的鹽商群體要找他。
一念到此,徐階緩緩地搖頭,顯得惋惜地說道:“這鹽課銀增加至一百萬兩,固然是增加了朝廷財政收入,但必然推高四地的鹽價,必然是苦了當地的百姓。且據老夫所知,鹽戶都很清貧,靠著一點餘鹽方能勉強維生,如此更是斷了他們的生計。雖然短期有益朝廷財政,但長遠必敗壞鹽政此策實乃下下之策。隻是老夫如今身微言輕,縱使站出來反對亦是無濟於事,真是慚愧啊!”
此話一出,無疑是一個極明確的態度,這位大明次輔持反對意見。
“徐閣老,切不能如此喪氣,他日大明還要儀仗於您呢!”高耀出言安慰,顯得話中有話地道。
有人說:上帝關閉一扇門肯定會打開一扇窗。
徐階迎著高耀的目光,心知未來充滿著無限的陽光,試探地說道:“咱們不聊這些掃興的事,難得今日一見如故,咱們喝一杯如何?”
“甚好!”高耀笑著應下,坦然地跟徐階一起喝酒聊天,毅然是遇到知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