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腳步聲停了一下,然後對著我這扇門走過來,走了幾步停下,問我:“非子?”
“嗯,是我。”我憋紅著臉蹲在坑位上,問他,“你……身上有沒有紙?”
“你上大號不帶紙?”他聲音裏麵全是笑意。
“我忘了!你有就給我!”我氣急敗壞地喊。
“你他媽先把廁所給我衝了,靠,一進來就是你那味兒。”白椴哼哼一聲。
我咬咬牙,挪動幾下伸手把水箱給拉了,覺得白椴在耍我,又確認了一遍:“你確定你身上有紙?”
“有,嗯,還挺多。”白椴話語間笑意甚濃,“非子,把門打開,我把紙遞進去。”
“你不知道從門縫塞進來?”我快被他逼瘋了,“你快一點兒!不然我明兒告訴張源去。”
“不行,你開門。”
日,我真的快被白椴逼瘋了。
我猶豫再三,怯生生地開了條門縫,望他:“給我啊。”
白椴很不滿:“開大一點兒。”
“你他媽耍流氓呢?”我火氣有點兒上來了。
白椴挺危險地眯了眯眼睛,轉身就走。
“別別別!你別走!我開門我開門!”我特沒出息地大叫,“快點兒把紙給我!”
白椴又哼哼一聲,用特別施舍的表情從兜裏摸了包紙給我。我訕訕看他一眼,覺得我簡直顏麵掃地了,挺可憐地挪回我那坑位上,把個人衛生問題給解決了。
白椴的巾帶一股很悶騷的香味兒,跟他這人極配;我一邊擦一邊罵,心想此仇不報非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我拎好褲子走出來,腳都快蹲麻了,白椴站在廁所門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看得我一陣窩火。我走過去把手洗了,黑著臉跟他一同向樓下走去。
誰知剛拐個彎兒我們倆就愣住了,就我們倆在廁所裏耽擱的那一陣兒功夫,樓下的管理員居然已經把大門給鎖了。當時手機尚未普及,學生手上高級點兒的隻有傳呼機,這種場合排不上用場,於是我不由得有點兒慌。
“嗯……怎麼辦?”我看他。
白椴挺酷地盯著那門看了半天,沒表情,也沒覺得他慌。過後他看我一眼,又挺淡定地往回走,找了間空教室坐上了。
我心說這人幹什麼呢。
我在白椴坐的那間空教室門口磨磨蹭蹭了一會兒,終於倚門問他:“你坐這兒幹什麼呢?不想辦法出去?”
他慢悠悠地摸了隻煙出來抽,挺自在地看著我,一臉調戲的表情:“小非子,怕了?”
“誰他媽怕呢?”我特別痛恨他這種態度,罵罵咧咧地邁進教室坐下來跟他杠上了,“不就是被關住了麼,大不了在這兒過一晚上,有什麼好怕的。”
“嗯,聽說這裏晚上……”白椴極近極近地貼住我耳朵,“……會鬧鬼。”
我整個人抖了一下,不是怕鬼,而是白椴這腔調太詭異了。
“鬼有什麼好怕的。”我梗著脖子聲音顫了顫。
白椴挑挑眉,不說話,挺有興趣地看看我。
我被他看得心裏發毛。
我跟他沉默著挨了一會兒,冬天日短,很快天就全黑了,我漸漸看不清白椴的臉,隻看到他的煙頭在夜色中一閃一閃。他一直不怎麼說話,就是抽抽煙,剛開始他不時會看看我,後來我看不清他了,也不知道他眼神兒在哪兒。
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得晚上八點了,我媽在家裏該等急了,我自己也餓得慌。
“你不見了你家裏人會不會來找?”我終於開口問他。
“可能會。”他慢慢說,“剛剛胖子他們先回去,我爸見不到我會去找他們問。”
“嗯。”我應了一聲,心想有人知道我們在圖書館裏就好。
我又捱了一會兒,肚子突然極大聲地叫了一聲。
“你倒是,剛剛才拉完現在又餓了。”白椴嗤笑一聲。
你不餓?我在肚子裏罵他。
“冷不冷?”他冷不丁地問我。
“……不冷。”才怪。
“你過來。”白椴幽幽地叫了一聲。
幹什麼?我挺警覺。
“叫你過來就過來,別他媽磨磨唧唧的。”白椴不耐煩地又叫了一聲,“我這邊來。”
我把自己朝他那個方向蠕動了幾下,感覺他突然大力用胳膊把我拎了過去;我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在白椴懷裏了。
放在今天來講,那種感覺簡直是爽透了,可當時我並不那麼想,當時我覺得別扭,還嚷嚷著掙紮了一番。後來白椴在我耳畔沉沉念叨了一句:“你他媽別動,這樣暖和點兒你不覺得?”
我仔細感覺了一下,好像確實是。心裏又別扭了一下,終於還是乖乖地任他抱著了。他兩隻手環著我,下巴尖靠在我頭頂上,頸窩裏溫熱的氣息一個勁兒往我脖子上輕掃;人一溫暖了就犯困,後來我居然靠著白椴睡著了,這一點無論在當時還是在現在對我來說都特別不可思議;尤其在當時,這事兒我愣瞞了張源和郭一臣快十年,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要是被他們知道我曾經一臉癡相地甜睡在白椴懷裏,這倆非合夥劈了我不可。
後來我跟白椴聊這事兒,他白眼一翻說這說明什麼?說明你小子對我有一種天然的眷戀唄,說明你從小就不純良。我說呸,那時候到底是誰不純良來著?你說,我睡著了你有沒有偷偷親我?白椴氣急了跟我扔枕頭,說你小子瞎得瑟什麼呢,老子當時就是單純覺得冷把你抱著暖和,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你還!
那天我睡著之後是在一片喧囂聲裏驚醒的。一睜眼就看見白椴他爸,旁邊站著我們校長,點頭哈腰的一個勁兒賠不是。後來校長又通知了我媽把我拎回去了,我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來接我,一邊掐我一邊罵你個挨千刀的小兔崽子,放了學也不回家,我還以為你被人賣了呢,前天電視上還說有小孩兒被賣到山西去挖煤,你說你要是被賣了你叫你媽還怎麼活……
我挺難過地扯扯我媽,說媽我這不還沒被賣麼。
這岔就算這麼過去了,經過白老爹那麼一弄,白椴他們班主任也取消了資治通鑒的抄寫任務,任這兩個混世魔王繼續充當社會不安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