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靜好(1 / 2)

鍾垣離開崖北那天下著點兒春雨,大舅舅要去給一個新設的市政工程線剪彩奠基,在雨水中頗有些陰鬱。

我用白班跟同科室一個本科生換了夜班,心裏有些不大痛快地開著車去送鍾垣。開到東崖橫街時鍾垣他媽正撐著傘邁出來送行,不留神瞄見了我,當下就驚喜起來,但仍然是一副怯怯的樣子,像是生怕嚇跑了我。

“以後你在崖北,沒事兒也到東崖來看看我爸媽吧,現在家裏光剩他們老兩口也怪冷清的。”鍾垣上車後跟我開口道,“他們是真喜歡你。”

我一側頭就看見鍾垣嘴角上的淤青,頓時沒有了說話的興致,慢慢看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鍾垣不禁訕笑了一下,抬起幾根手指摸了摸嘴唇:“……夏岩那老王八蛋下手太重。”

我抓著方向盤平視前方:“我看你也揍得挺帶勁兒啊。”

鍾垣把手放下來,聲音稍微收小了點兒:“那也是他激我。”

我無聲地笑了一下,沒吭聲。路遇紅燈時我停下車來盯著雨刮看了半天,終於靜靜問他:“那他當年對你……”

“這事兒你得問他。”鍾垣無奈地把腦袋靠向了一邊的窗戶。

“他肯跟我說才怪呢。”我斜瞄他一眼,“你沒看見你們倆昨兒那副模樣,真跟共敘舊情似的,我都看不下去。”

“你知道什麼。”鍾垣難得罵罵咧咧地把腦袋又往窗戶的方向轉了轉。

我們倆之間又沉默了一陣兒,鍾垣終於慢慢把頭轉了些角度回來:“我們年輕那會兒跟現在是真不一樣……夏岩要是放在今天,可能早就找到伴兒了,也不用一個人遮遮掩掩這麼多年。”

我不由笑了一下:“你就是說要是放到今天,你沒準兒就是我大舅媽?”

“我不是這意思!”鍾垣有點兒惱怒地瞪我一眼,“你那是什麼思維。”他停頓了一下,他突然側頭看我,“念非,我是真喜歡你媽。”

我也跟著停了一下,當下岔開話題:“你小心點兒啊我告訴你,但凡像我這樣有戀母情結的小屁孩兒,生平最討厭的事兒就是聽到別的男人說喜歡自己的媽。再說我們家就屬我媽跟我大舅舅長得最像,你要是真喜歡這個調調,湊合湊合跟了夏岩也不錯。”

“……你這嘴巴就是討厭。”鍾垣歎了一聲。

我無聲地笑了一下,話題就此終了。

我送他到了機場,又一塊兒去寄了行李。臨到安檢門時鍾垣心頭似乎有點兒慈愛爆發,動作輕緩地幫我理了理衣領子:“我每年過年回崖北一趟,你好好兒照顧好自己。白椴那孩子人不錯,跟你這麼多年也不容易,對他好點兒。”他停了一下,“不管夏岩怎麼說,結婚這事兒我是不怎麼讚成。”

我笑笑:“這你放心,我要是結了婚白椴第一個把我劈成兩半兒。”

“我猜也是,”他看看表,“我得走了。”

“誒,”我點點頭,看著他轉身,心頭突然動了一下,“鍾垣你等會兒。”

“什麼事兒?”他回頭看我。

“你對我大舅舅怎麼想?”我梗了梗脖子還是問了出來。

“沒怎麼想,你他媽一天到晚瞎想些什麼呢。”他罵我一句轉了身,忽而又轉了回來,“我不是看不上這人,我挺認真想過……可我是真不適合,性向這事兒……說不清楚。”

“……哦。”

“這事兒你別跟他說。”鍾垣想了想,最後叮囑一句。

“知道,你走吧。”

他揮揮手,慢慢邁向了安檢門。

我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在他通過安檢的時候掏出了手機給大舅舅打電話。起初是響了幾聲沒人接,我正要掛電話時卻又被接起來了。

“喂,幹嘛呢?”我開口問道。

“小夏吧?他這會兒不方便接電話。”手機那頭傳來的是趙遠琦的聲音。

我眉毛一挑:“他手機怎麼又在你這兒?”

“書記這會兒正在台上講話呢,我替他看著手機。”趙遠琦壓低了嗓門兒挺有禮貌地跟我解釋,“有什麼事兒我幫您跟他說。”

“沒,沒什麼事兒。”我有點兒結巴,“那什麼,你們忙,打擾了。”

“哪裏,沒有的事。”他輕輕笑了笑,“那再見了。”

“……靠。”我在對方沒有聽到這個字前,狠狠掐了線。

白椴在夏天來臨之前得了一場重感冒,高燒低燒不斷,蓋了三層棉被躺在床上,鼻炎也跟著嚴重。白椴他們醫院的內科主任說主要原因還是水土不服,給開了三天的病假,連著周末一共是五天,家裏來探病的人就沒斷過。剛開始白椴還要翻著白眼兒跟人介紹,說這是我們家房東夏念非先生;到後來自己也沒了力氣,躺在床上由著他們醫院的護士小姐們排隊參觀我,愛誰誰。

周末的時候步步跑到我家裏來玩,我一邊接他進門一邊隨口責備他說我家裏躺著老大一個病人呢,你這小兔崽子還挑這個時候過來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