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午後,梅在那個時間拿著盆子去外麵。午後的亂石灘,太陽從高空照射而來,仿佛在這個時間裏肆意綻放光芒。在亂石灘的西南方向,有一塊被高大建築遮住陽光的陰影處更顯幽靜。離水管不遠的圍牆裏,那棟樓上的每一個窗戶都緊緊關閉,和平常一樣。
梅不漏聲色很快又望了一下‘那個’窗戶。她的內心依然留存著美好。她接好了一盆水,又要經過她必經的路。
如同她剛從宿舍出來時,經過宿舍門前的過道,她能注意到小叔半開著的宿舍門,這是常有的事。她從大廠房往外走的時候,注意到前兩天在這裏吊頂的一夥人走了,他們的工程完工了。大廠房裏恢複了以往的安靜。她還稍微停下來,看見在那裏的一蹲四棱水泥柱子下麵靠著一塊用了半截的石膏板。她想起那天有一塊石膏板掉落時的情景。那是很簡單的事,石膏板掉下來摔碎了,重新裝塊不就行了。那會兒她這樣想著,又繼續向外走了。
當她端著一盆水再次走進過道,經過小叔的宿舍時,從那半開著的門裏傳出一個人的聲音,像是大頭兒的聲音。“他今天過來了?”她這樣一想。緊接著她又聽見大頭兒的說話聲:“就讓她現在回去,也快收麥子了,正是個借口。”:“要不讓她先這樣幹著,過一向和我們一塊回去。”這是小叔的聲音:“現在讓她回去,我也太難為情了。”
梅鄭重地站在小叔的門外一聲不響,她雙手端著水盆。本來,再走幾步就是她們的宿舍。現在,她被自己聽到他們談及的那個“她”牽絆住了。毫無疑問,這個“她”讓她原本平和的內心開始變化。
她繼續聽見門裏麵小叔的說話聲:“先不說以前怎樣,她現在也定下心來了,幹的也不錯,就這樣幹著吧。”
門裏麵一時沒有說話聲,很安靜。梅還那樣兩手端著手中的盆子,仿佛感覺不到是輕是重。就在剛才,她拿上盆子從宿舍出去的時候,她的心裏還在回想這個簡單的樂趣。可是現在,她的心情變得糟糕。
:“她一開始和那個男的交往的時候,我就覺得很荒唐。我知道你也費了心思勸阻過。你心腸軟,同情她。她是你們村子的,你覺得難為情不好說,那我去說……”大頭兒的聲音。接著,小嬸子說話了:“表哥,這個事不是你想的那麼複雜,其實,冬梅她看著也懂事、本分的人,這也過去的事了……”:“過去了?嗬嗬,還在袒護你們村上的人。”大頭兒那樣笑了一下反問道:“這事過去了也是結束了嗎?可我聽說就在前幾天的一個夜晚,他們又出去了一次,是為什麼?是約定還是訣別?用得著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生硬:“那個男的走了,她還有心思在這兒幹活嗎?”
又聽見小叔說話了:“表哥,不是你說的那樣。冬梅她現在的心思,大家都能看出,她早已經不在意那個事了……”裏麵有挪凳子的聲音打斷了小叔的話。好像有人站起來了。
這時候的梅,她的心情早已緊張起來。她多麼希望自己變得衝動,一下子衝進那個門裏鼓足勇氣為自己辯解,為自己澄清,由於這種他們隻按世俗的觀念去評定和猜測的事情。還有,讓她以崇高的敬意看一看小叔。可是現在,她又非常的理智。她將能說些什麼呢?她站在那兒無動於衷,門裏麵的談話她仍能聽得一清二楚。
:“嗬嗬,我想不用我多說了,你們都是過來人,有的話我也不便再說,就這兩天你看著辦。”大頭兒這樣說,接著,他又匆忙說道:“好了,我走了,你們休息一下,一會兒還要上班。”
這時,還在外麵站著的梅,她的腦子突然從恍然之中一下變得情緒驚慌。她端著盆子很快向前幾步,像躲避一個生怕碰到的東西一樣,一下轉身來到過道的隔牆外。她在那兒又像偷窺似的,她看見大頭兒從門裏出來了。小叔和小嬸子緊跟在他身後,好像還有話要說。誰又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她看著大頭兒從大廠房的北大門出去了,他步履矯健,頭也不回地走了。她還看見,小叔向過道裏順便望了一下,他一臉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