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主動向陳鳳英說明了自己的際遇。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妻子的反應如往常一樣冷靜，稱主動權在他自己手中，進退自擇。“我聽了非常傷心，我覺得自己非常對不起我的太太。”曹德旺後來說。
曹氏婚姻與李氏婚姻劃了不同的曲線，個中因素正在於曹德旺的矛盾心情。他總想突破自己，但又不想背叛什麼。這種情結蔓延到了每一個角度，譬如，他一邊稱廣納眾諫，一邊又走不出濃厚的帝王情懷的精神光環，這廂宣揚自己是個虔誠的佛教徒、看空了一切，那廂又常為名而累——隻是在他的辭典中。釋文是“愛惜自己的羽毛”。
曹德旺對陳鳳英的愧疚之情隨著二人年齡的增長與日俱增。1990年前後，福耀的資產在法律上全部屬於陳鳳英。曹德旺希望以此舉來贖回自己年輕時的“錯誤”。這真是一項可愛的舉措。後來，由於股改及上市事宜，第一大股東變回曹德旺。2009年胡潤百富榜上，曹氏夫婦居第56位。財富為120億元。
完美主義者的失落
去年2月12日，在福建證監局舉行的一次工作會議上，曹德旺語出驚人，宣布將捐出所持福耀玻璃股份的七成（當時市值超過30億元，以2009年12月份上旬股價均價計，市值則達到了80億元），成立以自己父親名字命名的“河仁基金會”。
他由此獲得了“中國最牛慈善家”的稱號，讚譽紛至遝來。有人說，這是宗教的力量。也有人說，他在言語和眉宇間不經意中流露出來的，是一種無力感。“我們曹家三代信佛。我從無到有，從貧到富。現在也悟到了。我兒子曹暉這兩年才從美國回來做總裁，他比我想得更開。不想接我的班，更不想要我的錢。”
“我其實很孤獨的，從來都是一個人打高爾夫。”曹德旺吐了一個煙圈，滿臉嚴肅地對筆者說。煙圈裏彌漫著這位“非典型性閩商”的感傷，猶如當年因和妻子沒有共同語言而“被出牆”，時一樣。
之所以說“非典型”，是相較於丁誌忠（安踏董事長）、丁水波（特步董事長）等年輕一代、能代表福建商業新力軍的晉江富豪們而言。和後來同樣宣布捐股成立慈善基金的陳發樹（新華都董事長）等相比，他同樣顯得太過滄桑了些——有唐駿輔佐的陳發樹在股權投資上氣勢洶洶，而一心想做百年老店的曹德旺，時常為管理層在企業戰略上的分歧而苦惱不已。
有句印第安諺語說：如果我們走得太快，停一停，讓靈魂跟上來。對於福耀和曹德旺來說，尷尬的。恰恰是現實跟不上靈魂的步伐。
非常具有戲劇性的是。當年曹德旺考慮要不要回到陳鳳英身邊時，30多歲的他做了一項繁雜的工程——通過各種渠道，收集了數十上百對包括農民、工人、教師、商人等形形色色職業的夫妻樣本，然後對其進行分析：到底幸福的家庭占多大比例？到底什麼叫幸福？
“我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沒有一個家庭是絕對幸福的。”曹德旺說，“給我感觸比較深的是福州水表廠的一個朋友。他和太太兩個人，一個是科長。一個是團幹部，郎才女貌，是談了三年戀愛才結婚的，在我看來，他們應該幸福得不得了。沒有想到，事實並非如此。”
這讓人想起英國經濟學家理查·萊亞德所著的《不幸福的經濟學》。萊亞德說，有七大因素在交叉揉合地影響著人們的幸福感：家庭關係、財務狀況、工作、社區和朋友、健康、個人自由，以及個人價值觀。
若說當年之事是曹德旺在過坎的話，如今在家族企業傳承上所遭遇的瓶頸。則是男一道坎。此次他不用做任何樣本分析，就知道每個家族企業也都有本難念的經。但是，這位完美主義者，硬要再一次跟自己較勁。遺憾的是，妻子陳鳳英的態度和30年前一樣“異常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