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柴靜:弱點永存(2 / 2)

2000年,柴靜被陳氓挖到央視《東方時空》的欄目“時空連線”,每天進行16分鍾時事評論。她頭發吹得高高的,穿著西裝外套坐在演播室,領導從外麵走過瞧一瞧,“小敬一丹”。但光外形過關沒用,她原來做新聞是“甩水袖”,在中央台得“紮馬步”。她形容那時的自己腹中空空。

“時空連線”是她生活裏相當失敗的一段,那段時間她是在拚命工作,但是是為製片人、為虛榮心,“最簡單的東西都沒有了”。她吹著高高的頭發去錄節目,路上碰見一個老友,老友看了她一會兒,說:“你可小心,別變成最初你反對的人。”

白岩鬆曾批評過她穿印花裙子上班。2003年2月,他派柴靜去地震災區新疆,“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穿裙子了吧?幹這行得隨時準備出發。”

這次“接地氣”成為柴靜的轉折點。在那裏,沒人等著她化好妝、吹好頭發再上場。在零下12度的夜晚,她跟隨一個小孩去一裏路外積著雨水的水坑,撥開敗葉,裝水;她聽維族老支書說再怎麼用勁也無法從廢墟裏把老伴兒挖出來;她的頭發被頭盔壓得全是印子,一頭紮在現實裏。

從新疆回到北京後,節目策劃陳耀文在食堂端著一盆菜坐在她對麵:“現在終於可以跟你說話了,節目有人味兒了。”一個多月後,她被通知離開“時空連線”,前往“新聞調查”,成為調查記者柴靜。

崔永元也在采訪時評價過柴靜,她所操作的選題很多都是“前麵大家轟了兩撥了,都不感興趣了”,但柴靜去重新調查,然後理智地告訴你真實情況,讓人們把這個事件看得更全麵,或是聽到另一種聲音,“這非常了不起”。

自省的力量

“我以前覺得,到老了,陳虻也會拄著拐棍天天罵我,但人是沒有辦法的,死亡也不是他挑選的,我們背對著死亡一步一步倒退著走的。人應該有一個記錄,就像陳虻說的,無意識等於死亡,我們不能活在無意識當中。”

在《看見》中,柴靜回憶了自己采訪過的人和事,但並非“內幕揭秘”,相反,她對自己工作的反省,那種種錯誤和失敗,在書中隨處可見。

總結是陳虻留給柴靜的工作習慣。他當年曾說:“做一個節目就可以寫一個總結。”

十年了,柴靜一直在檢討:“每個弱點我都沒改掉,弱點永存。我上個月還把小孩問哭了。我說我怎麼老改不了呢?!盧安克勸我,要那麼容易改掉的話,還要漫長的人生幹嗎呢?就是這樣。哪有一勞永逸的答案。我現在的每期節目也都有錯誤和不足,最重要的還是坐下來總結。”自省的意識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

很難用單一的色彩或僅僅從某一方麵描繪她的性格,因為構成柴靜的因素太多。她輕聲細語地說話,不時放出“墜落”、“剝離”、“精神世界的規律”之類大詞。在寫作時柴靜也竭力避開“女裏女氣”,形容詞、副詞能免則免。她幾乎沒再看過十幾年前撲簌簌滿是文藝腔的《用一輩子去忘記》。她拒絕編導多剪進自己的鏡頭,總嫌自己笑容太多,有時恨不得在對麵的攝像頭上高舉“自持”二字以提醒自己別笑。

另一方麵,在一些人看來,她又是個極具魅力的女人,按羅永浩的說法,“隻要柴靜在的飯局,老男人說話就會格外激烈”。他還取笑男人們在柴靜麵前像雄性孔雀一樣炫耀自己的口才。

是的,柴靜是老男人飯局裏的著名好姑娘,作家野夫對柴靜的印象是“很乖的小妹”,“很難挑出毛病”。與很多滿嘴髒話的媒體人不同,他麵前的柴靜不說髒話,但“別人說,她不會反感”。

實際上,柴靜也爆粗口。她說“靠”、“SHIT”,並一直坦承自己是個“小暴脾氣”。這是真實的柴靜和人們談論的柴靜有差距的一個例子。柴靜文字中對壞脾氣的“自供”,反倒增添了觀眾對她的認可度。

柴靜很謹慎,這幾乎是所有她受訪的朋友的一致看法。她怕被娛樂化,她也是一個特別會保護自己隱私的人。

她拒絕外人跟隨她參加“老男局”的要求,一年前一個記者曾想這麼幹,她對人家說,“托爾斯泰用不著跟一隻狗去采訪和交談,但他仍然能夠理解這個動物靠本能完成的思維……”

有的時候,她又會表現得毫無傲氣,似乎打算把自己和盤托出。像個尋常姑娘,她會哈哈大笑地說起,小時候因害怕近視被發現硬生生地背了視力表,結果一年後陰謀敗露,隻因為學校換了新的視力表。她常說“真悲催”、 “太雷了”。同事們看到她會畫“指頭畫”,中指上畫個劫匪,食指上畫個人質,“不許動”。節目錄製結束後,她會興奮地唱起《讓我們蕩起雙槳》,“做完了,一天的功課,我們來盡情歡樂……”

她在自己公眾人物的身份與個人生活之間清清楚楚地畫了道線,外人不得逾界。

(綜合摘編自《人物》《時代周報》《博客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