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影評摘錄

複眼視界

侯孝賢,恰如其分的距離

作者_Pascale WEI-GUINOT(法國)

翻譯_羅仕龍(台灣)

Pascale WEI-GUINOT,法國巴黎東方語文學院中文係畢業,曾於北京中央戲劇學院進修。現為法國華語戲劇、戲曲、電影專業翻譯。譯有莫言小說《紅高粱》、《透明的紅蘿卜》,劉以鬯《對到》,王剛《英格力士》,李六乙話劇劇本《非常麻將》,過士行《廁所》等。

羅仕龍,劇評人、譯者。著有法文專著《十九世紀法國戲劇舞台上的中國》。近譯有宋春舫法文原著《海外劫灰記》。

評審團:最佳導演,得獎的是侯孝賢!

Pascale(與侯導一起回到後台):突然覺得你看起來好孤單……

侯孝賢:“一個人,沒有同類!”(注:出自《刺客聶隱娘》片中台詞)

侯孝賢當然比誰都清楚幕後團隊的重要,但最終是他單獨一人,以最佳導演的身分,從評審手中接獲獎項。其實我很高興結果如此。

……

侯孝賢拿捏著“恰如其分的距離”,有時甚至在創作過程裏將自己一把推開,退守旁觀滋養其靈感之個體;或者,在渾沌未明的創作過程裏,將此個體置於中心,使作品自然而然成形。

神態從容,宛若一位滿懷古老智慧的中國長者,心中反複琢磨,重構“空無之境”,使其極度精彩靈動,又點染無窮可能。聽憑輕描淡寫的勾勒,而意境更加豐富且開放,其衍生的意外之象,足以有條不紊蘊容常規敘事之絮叨。侯孝賢的作品遵循這項原則,任創作的每一瞬間寫意揮灑。

身為筆譯與口譯,我有幸去過中國(以及接觸過不少華人朋友!),因此了解到師徒相承,乃至於口傳心授、相濡以沫的重要。這樣的經驗對我很有幫助,特別是當我需要試著設身處地去轉述侯導的創作時,關於他在作品裏所透露的、所保留的,不多也不少地鋪陳其氣韻光影之節奏與敘事,就好像隔在觀眾與《刺客聶隱娘》人物間那一重重若隱若現的絲綢羅幕一般。

這段時間以來,我全心沉浸在唐代社會政治現實裏,並且深入探究電影製作的背景,以便順利將字幕譯為法文版本。於是今天,二〇一五年六月十五日,我這麼記下:

一位力求衝破傳統規範的女子讓我們明白,理智與情感固然難以兩全,自由與犧牲奉獻卻可以天衣無縫地相結合。那是一場冷暖自知的孤獨戰鬥,起心動念係於一己,但求與內在自我達成共識,並始終保有自我決定之自由。若因此損及中國傳奇文學裏的傳奇女刺客形象,又何足惜哉!

一個聽任權力主宰的男性世界,男人們誇誇其言,每每舊調重彈。一個順從感性引導的女性世界,女子們言少而精,總是切中要點。

嘉誠公主——一隻遠離同類,行將死於陌土之青鸞——隻能借指尖撥舞琴弦,表達內心欲求不得之念。既不見五彩繽紛的焰火,也不見沒來由的場上技藝,隻聽聞女子撫手成聲,聲聲撼動,“至樂無樂”(注:見Georges Goormaghtigh《醉翁之歌——關於中國文人音樂之散見》,Infolio出版社“師徒”書係,2010年出版)。

刀光劍影,青山行走,一瞥之後立即融入明亮樺樹林的寂靜中。重點是什麼?是要吸引觀眾注意誰勝誰敗?抑或是對陳述人生萬象感到興味?

《刺客聶隱娘》,一把扣人心弦的刺刀

原標題:《The Assassin》,sabres émouvants

作者_Didier PéRON(法國) 翻譯_王派彰(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