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的、煩躁的夏季在幾場微雨過後便沒了足跡,人們紛紛翻出了箱底的厚衣裳,晨風獨自地吹著,早起的趕班人的臉上飄著淡淡的霧氣,眼裏有路人抽緊衣帶的急迫,有樹梢顫抖脫落樹葉的悄然,有晴空初放秋味漸深的果敢。
一條河,一座拱橋,一年四季,冬季有晶瑩的雪花、呼嘯的風獻為歌舞,春季有絢爛的色彩和吹拂的暗香伴為左右,夏季有靜默的樹影、清淩的湖光自成圖畫,到了秋季,灰蒙的落雨、悄變的天色,拱橋因此變得空乏、蕭瑟。
“蓉兒......”一著青色黑絨滾邊、領間刺有木蘭花繡花模樣旗袍的女人走在拱橋上,女人算得豐腴的身體裹束在這緊湊的旗袍間,削俏的腿緩緩地邁著均勻的步伐,胸脯、腰、臀,隨著一搖一移,無限光華盡在這婀娜的身姿中。女人聽到有人叫她名字,微微抬頭看向遠處。
一婦人挎著裝有趕集買來的新鮮蔬菜的竹絲籃子,一扭一捏地走了過來。
女人看著前麵身材走樣的胖女人,雖然這婦人不如四年前的姣好風範,但臉型大致沒有變樣,她認出這是四年前她未離開前的鄰居桑花。
記得四年前的一個深秋夜晚,她穿了一件青綠色旗袍,和他在拱橋上訣別,他要帶她走,她婉拒了,她說她已有婚約,不能棄父母不顧,他央求著,隻要四年他就可以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她沒有應答,給了他一個溫熱的擁抱,並決絕地離開,從此人各一方,不再相見,她走後,他淚了一臉,他不曾想過,他七尺男兒競會如此落淚,他帶著絕望走了,臨走那天他碰到她的鄰居桑花,他讓桑花轉告,隻要四年,隻要她願意等,他就會回來。
桑花見到女人,告訴她,他走了,他說既然緣已盡,此生永不見。聽到桑花此番話,她微弱的身子顫抖地往後怔了一步,眼前突然渺茫一片,她無力地向前邁著步子,她要回家,她需要一個可以蜷縮身軀的黑暗拐角,她再也聽不到桑花在身後的叫喊。晚霞露出緋紅的臉,灼熱如火焰一般燃燒著,染紅的雲聚攏片刻,又漸漸散去。女人拖著少了魂魄的身體走向一間矮小的平屋,她打開門轉進自己的小屋,深深吸了一口屋裏的空氣,以為可以平息內心裏焚燒著的哀澀、苦悶、憤恨,然她一跨進來就再也提不起腳,癱軟到黑暗的角落裏,她抱著雙膝,嚎啕大哭,眉眼皆是汪洋一片,她感到天旋地轉,耳中傳來撕裂的顫音,她捂住耳朵抽搐,那聲音繚繞在她身旁,就像電波,她渾身觸電般顫抖,腦子滿是他,滿是他的笑,他的溫情,她不想聽那玄幻的聲音,她要阻止這聲音的傳播,尋了又尋,才知那是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走了,韓蓉兒的心也跟著走了,曾經她以為隻要穆顏離開了,她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嫁給馮琛,可是她錯了,她太小看穆顏在她心裏的位置,沒了穆顏,她的生活就是看不盡的絕望。她決定逃離這樣的絕望,她留了一封信,就悄悄離了家。
信上:爸、媽,我走了,我不能嫁給馮琛,我不愛他,嫁給了他就是嫁給了絕望,欠他家的錢我會帶回來的,幫我和他說一聲對不起,你們珍重。
韓蓉兒的父母看完信後,把信轉交給了馮琛,馮琛盯著信看了很久,他不敢相信韓蓉兒竟敢逃婚,他堂堂一個醫藥世家掌上獨子,如何配不上她,竟讓她丟信逃婚。馮琛對著韓蓉兒的父母說,他一定會把韓蓉兒抓回來的,韓蓉兒這輩子隻能做他的女人。韓蓉兒的父母別無他求,隻求不要傷害到韓蓉兒,馮琛看了看韓蓉兒年邁的父母,丟下一個信封,匆匆離去。韓蓉兒父親打開信封,裏頭是一遝厚厚的錢幣,望著遠去的馮琛,口裏反複地念著“冤孽,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