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人生就是與這些人那些事相遇的過程(4)(1 / 3)

我現在布達佩斯工作,是公司外派的,當地華人不多,我每天主要的活動範圍也就在廠裏、宿舍裏和附近的幾條街。她和我是同一家公司的職員,也住在同一個宿舍裏——當然不是同一間。說不清楚什麼時候起,我對她產生了模糊的感覺。我們是共用衛生間,我的房間在衛生間隔壁,隔音不好,那邊放個屁,這邊聽得真真的。大家都不喜歡這間房,開始是輪換,但我住進去之後就沒搬了。很多次,我早晨起來躺在床上,靜靜地聽她洗漱的聲音,水聲,腳步聲,有時候一串雜音,我就會猜,是她把什麼打翻了。她晚上回來很晚,半夜才會洗澡,我有時候在她洗澡後進去,滿屋子都是水霧,水霧裏全是她的味道。

她是那種特別能幹的人,幹什麼事都特別麻利。公事是這樣,誰有點兒私事托她也這樣,所以她在我們公司口碑特別好。傳說她跟我們總經理有點兒曖昧,但我是不信的,因為老總又胖又矮,是沒有什麼吸引力的男人。要說為了錢吧,她又不是看重錢的人。

但事實上我和她不熟。她與我不是一個部門,沒有直接工作關係,她職級又比我高,所以我與她的交往就限於每天搭班車的時候,如果她正好坐在門口,會對我點個頭:“來了。”她老是淡淡的,我也沒勇氣去和她搭訕。我在這家公司三年,真沒和她說過幾次話,隻是每一次聽到她的腳步聲,同事們有人說到她,我心裏都像風刮過去一樣。

有一次我升職之後,她在大廳裏遇到我,說:“恭喜。”我愣了一下,才強笑著說:“別罵我了。”公司裏,我在的部門是出奇複雜的,幾個派係鬥爭得特別厲害,她大概以為我是因為這個不開心,於是就站在大廳裏安慰了我幾句。我開始以為她是等電梯(事實上她也是),但電梯來了好幾次她都沒上,直到說完話才上去。那時,我覺得心裏好溫暖呀。可是我很笨,她說了那麼多,我居然一聲不吭。其實是因為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前一段日子我回宿舍,發現樓道裏亂糟糟的,有人在搬家。我知道肯定是有同事跳槽或者回國了,也沒介意,然後就聽見她在和其他同事道別,才知道跳槽的人就是她。我心裏非常難受,但我甚至不能問她去哪裏了或者要一個她的手機號,沒這交情。我心事重重,進了洗手間,一眼發現她的一塊表忘在洗臉池上了。那是一塊有點兒破的梅花男式表,我一直看她戴,猜是她前男友送她的,心裏還挺不是滋味的(不過後來發現弄錯了)。鬼使神差,我把那塊表塞進了褲袋,然後就出來了。為什麼會拿那塊表,我也說不清,就像做夢一樣。

等我回過神來,我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暗戀人三年,最後偷人一塊表,這叫什麼事呀。第二天她又回宿舍了,我們在門口遇見,她還跟我打招呼,我做賊心虛,看都不敢看她。我知道她是回來找表的。晚上和同樓的大姐聊天,果然是。大姐還說,這表是她爸爸的遺物,她爸爸在她十六歲那年就去世了,所以她特別愛惜,這麼多年沒換過,發現找不到,都快急哭了。我一聽,更加如坐針氈。

我得先說明一下,我基本上算一個好人,我沒有小偷小摸的惡習,我一輩子連人五毛錢的便宜也沒占過,可是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苦惱人

親愛的苦惱人:

那塊表現在在你的褲袋裏,像烙鐵一樣烙著你吧?哈哈哈——原諒我還是大笑了,但這一點也不是嘲笑,我隻是覺得這一切是這麼的可愛。

如果是我,大概會去問公司裏其他人要她的電話,如果沒人曉得,那麼總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吧?如果也沒人知道,那麼她還在布達佩斯吧,這個城市裏華人不會太多吧?總之,要找到她,不是難事。然後告訴她你在宿舍裏撿到了她遺留下來的東西(我覺得這個不能算偷吧?你也沒有從人家包裏或者抽屜裏拿),約她吃飯,把表還給她,順便盡述前情。

當然,我是一個潑辣粗糙的人,而你看上去好像心較比幹多一竅嘛。不知道你外形如何,如果不幸是李逵式外貌搭配上林妹妹式靈魂,圍觀群眾就得笑場了。

所以喲,第一,你大概沒有勇氣見她——近情情更怯,不敢見愛人;第二,見了麵你估計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何況傾訴衷腸。

知道嗎?你讓我想起《鹿鼎記》裏麵的美刀王胡逸之,他在成都無意中見了陳圓圓一眼,如遇前生冤孽,“從此神魂顛倒,不能自拔。”陳圓圓在平西王府,他在王府裏做園丁,給她種花拔草;她去了三聖庵,他就跟著去當夥夫。別無他求,隻盼早上晚間偷偷見到她一眼,便已心滿意足。——而你呢,你隻要聽到她洗漱的聲音,嗅到她的氣味就滿足了,你的要求比胡逸之還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