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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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澤
楔子
“目無君上,藐視皇權,無臣下之禮,殺。”
“濫用私權,擁兵自重,抗旨不遵,殺。”
“武將參政,功高蓋主,擾亂朝綱,殺。”
“私結朋黨,囤積錢糧,意圖犯上,殺。”
“……”
大約念了一盞茶的工夫,黃帛上那些讓人不寒而栗的罪狀才終於念完,太監厲聲質問:“罪將林湘,還不速速跪下認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身上雪白的盔甲血跡未幹,來人說他病危,她便不顧重傷之軀依舊披甲上陣,平穩了戰事便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可,這又是什麼?
抬眼,譏誚地看著麵色蒼白的太監,林湘揚唇冷笑:“除非是陛下親口所說,否則這上麵的字,我一個也不會相信。”
在朝廷,她為他背了一世的罵名。
在戰場,她為他背了滿身的刀傷。
在其他女子都風光出嫁,相夫教子的時候,她無怨無悔地蹉跎青春,為他征戰沙場,為他鞏固地位。
可最後,她又得到了什麼?
“這是陛下親手所書,由不得你不信。”太監一見林湘表情不對,立馬便一溜煙地跑到了禦林軍的身後,“大膽林湘,死到臨頭你居然還執迷不悟。”
天上驚雷驟起,林間狂風大作。
林湘麵無表情地握著劍,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堅定而執著地往前:“擋我者,殺無赦!”
執迷不悟也好,自不量力也罷。
如今她隻是想去皇城,再見他一麵。
問他,為什麼?
第一章初遇
中秋節,皇帝賜宴,皇子皇妃陪同,正四品以上官員可攜家眷入宮。
這樣的機會,對於男人而言,是加官進爵平步青雲最好的起步階;對於女人而言,則是展示美麗挑選良婿最好的展示台。
可對於林湘而言,這場宮宴卻是比老虎猛獸更恐怖的存在。
隻因林丞相之女,虎背熊腰,貌醜無鹽的話,早就傳遍了皇城內外。
雖說她當時隻是個孩子,卻也懂得分辨美醜好壞,因此一般來說林湘寧可待在家裏跟護院學打拳,絕不會輕易露麵,就算迫不得已露麵,她也一定不會忘記給自己臉上蒙一塊麵紗。
一則是因為她爹的權勢,二則因為她的武功跟她的容貌在京中一樣十分出名,因此這些個鶯鶯燕燕當著她的麵並不敢說什麼。
但卻也絕不會跟她過分親近,就怕跟她在一起久了,會折損自己的如花美貌。
因此,這一次的入宮她也如往常的許多次那樣,被不出意外地排擠了。
所有人都三三兩兩地坐在一塊兒親密地說笑,就連她娘也加入了那些誥命夫人的陣營,唯有她一人戴著麵紗望著明月舉著月餅傻傻地站在一旁,悲從中來。
她本意是想她娘發現她的怨念然後過來安撫她,誰知不管她怎麼暗示她娘都沒任何反應之後,林湘隻好撇撇嘴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卻不曾想剛走沒多遠,便瞧見有不少打扮貴氣的少年聚在一起,似乎合著夥在欺負人。
若是往常林湘恐怕還會因為自己的容貌自卑而選擇繞道前行,可恰好今天她心裏也憋了半口邪火半口怨念,因此想也未想,便掄圓了胳膊,衝了過去。
若這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林湘絕對毫無懸念地獲勝,但偏偏這是一群年紀雖小但卻孔武有力的少年,再加上她又沒有惹人憐惜的美貌,因此救人不成,反倒和那個倒黴蛋一起被揍了個頭暈眼花。
好不容易等那群少年出夠了氣心滿意足地走了,兩人抬起頭看見對方眼裏慘不忍睹的自己,都忍不住哇的一聲抱頭大哭了起來。
彼時她還不是位高權重的三軍將領,而他也不是君臨天下的少年帝王。
彼時她是大家閨秀中最強壯的奇葩,而他卻是皇子之中最羸弱的可憐蟲。
彼時林湘八歲,秦子言十歲。
兩人因一同挨打,同樣的不受歡迎,手拉手建立起了人生最牢不可破的友情。
至此,他再也不用擔心被皇兄們欺負,因為她會幫他還擊。
至此,她再也不用擔心被鶯鶯燕燕嘲笑,因為他會替她解圍。
第二章政變
次年冬,除夕前,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覆蓋了京城。
可人們還來不急感歎瑞雪兆冬年,敵國四十萬大軍突然舉兵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路攻城略地直逼京城,而與此同時,皇帝突然重病,其弟瑞王舉兵造反的消息也一並傳了出來。
她爹是當朝丞相,她林家是三朝重臣。
所以不管朝中的天怎麼變,隻要他爹不直接參與謀反,最終不管誰做天子,對她家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秦子言不同,若是瑞王真的造反成功,首先要鏟除的對象,應當就是他們這些皇室血脈。
秦子言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同齡人中唯一肯跟她玩,對她真誠相待的人,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她爹不讓她出門蹚這攤渾水,四處布滿了看緊她的下人,她便夜半無人翻牆而出。饒是摔折了腿,也不管不顧地往皇宮跑。
她到宮裏的時候,秦子言已經睡下,彼時年少也不太懂男女之別,她便一把從床上將他拉了出來。
“湘兒,怎麼了?”他先是睡眼蒙矓地任由她拉著自己跑了一段路程,緊接著低頭看了看自己雪白的中衣,這才臉上一紅開始掙紮著要回去穿衣裳。
“還穿屁的衣裳,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因事態緊急,所以林湘也顧不得跟他客套,“如果命都沒有了,那還要臉來做什麼?”
說完再不管秦子言的嘟囔,直接一腳把秦子言踹進了她來時走的密道。
又因秦子言素日裏便鮮少在盛大的宮中場合出現,而他生母又隻是個普通宮女,生下他便撒手歸西,就連皇帝也想不起有他這個兒子,所以林湘帶他出逃後才一時沒有被人發現。但如若她現在帶著秦子言回家的話,秦子言性命不保不說,她林家幾百口男女老少的日子怕也要到頭了。
而緊接著發生的事實也正好印證了林湘的猜測,瑞王攻入了皇宮,但上要逼皇帝禪位,下要讓百官臣服,所以諸皇子便成了最好的動刀對象。
因此,林湘咬咬牙,決定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把自己和秦子言給藏起來。
古語有雲: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林湘想遍了這京中她所知道的所有地方,最後毅然決定帶著秦子言去魚龍混雜窮人遍地的燕子街先躲一陣子。
她豪情萬丈地想,總歸自己是有功夫的人,再不濟也還能上街表演胸口碎大石什麼的,反正她一定不能讓秦子言跟著她受苦。
可她想了那麼多,卻唯獨忘記了自己始終是個連續奔波了一天一夜不曾合過眼的女孩子。
因此她剛剛把秦子言帶到燕子街,自己便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從來不曾生病的人,一旦病起來便是天崩地裂般難受。
那段時間她家裏始終沒有派出人來找她,唯有秦子言不離不棄地照顧她。本來應該在朝堂之上受萬人叩拜的皇子,卻為了她整天起早摸黑地尋吃食尋藥草,遭人白眼,受人欺淩。每每看見秦子言曾經白玉般的臉布滿傷痕,她都恨不得立馬咬舌自盡才不會拖累他,但後者卻總是眼神明亮地告訴她,隻有她好好地活著,他才覺得人生還有無限的希望。
那段時間,他們被所有的世人所遺忘,在最殘酷最肮髒的燕子街,相依為命。
由於皇帝的堅強隱忍,由於她爹的運籌帷幄,敵軍終敗,瑞王終亡,他們終於在大地春回的時候,迎來了曙光。
唯一存活的皇子,毫無懸念地成為太子。
原本對他和她,都隻會冷眼相待的人,突然間便見他們如見會走動的銀票,時時刻刻笑若春花。
那年,林湘九歲,秦子言十一歲。
有什麼東西,峰回路轉,終究不一樣了。
第三章大婚
事後,他也曾問她,當時不過稚齡,又是如何能想得這般周全的?
林湘先是莫測高深地一笑,又隔了良久,才從袖中緩緩掏出了一大堆書籍模樣的東西,挑眉看著他:“折子戲裏麵有關亂臣賊子的戲,不都這麼寫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秦子言撲哧一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你總是能讓我驚喜。”
此時天正晴,風正好,秦子言穿著錦袍站在晨光中,俊秀的眉眼好看得一塌糊塗。
林湘看著他,想著他說的話,心跳驀地加快,突然便忍不住紅了臉。
“丫頭,怎麼了?臉這麼紅?是不是病了?”他卻恍然不知女兒家的異樣,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肌膚相觸的瞬間,林湘覺得,自己仿佛聽見了萬千桃花競相開放的聲音。
而對於林湘近日時不時臉紅,以往五碗的飯量生生破天荒地少到了三碗,等等一係列反常行為,自是逃不過林丞相的火眼金睛。再聯想到早朝時一臉擔憂地問自己,林湘近日是不是身體不大好所以總對他避而不見的太子,一切便早就在心中有了定義。
正所謂一入宮門深似海,再加上自家女兒又沒有那傾國傾城的相貌,縱使她與秦子言有青梅竹馬的情誼,恐怕最後也抵不過如花美眷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