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李老師說的也沒錯,我當初不就是喜歡他是個有文化的男人才嫁給他的嗎?如今,我又想指望他來改變家庭的困境,擺脫這種貧困,似乎也有些難為他。
可女人嫁男人,哪個不想過上好日子,哪個不想住上寬敞的房子,能夠喜歡什麼就買什麼?像我們這樣天天填飽了肚子就算不錯的日子,我在農村時也過得來,我幹嗎還要折騰著再嫁一回?
矛盾歸矛盾,我捫心自問還是愛李老師的,他這個人除了特迂,不會想辦法賺錢,實際上還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為了改善家裏的經濟條件,我橫下心來辭了職,我想自己做生意錢會賺得多些,這樣靠打工賺那麼點薪水,什麼時候能買得起新房?
可沒想到我辭了職讓李老師大驚失色,他不斷地搖頭說,“周周,你這樣不行的,你這樣太冒險,你這樣會讓全家人餓死的,你可不能指望我一個人養家,咱們當初說好了的,孩子們你來負擔,我的錢隻用來買書和負責我自己的開銷;做生意的風險太大,你會讓我壓力太大,而我一有壓力就會寫不出東西了,我是個文化人,我不能有壓力,你這樣做會毀了我的才華的。”
這一次李老師的表現讓我徹底失望了,我想,作為一個男人,你可以不必一定有錢,也可以不必一定有賺錢的能力,但至少你不能太自私,處處隻想到自己;你不能太膽小,一點冒險的精神都沒有,自己做不了,別人還沒做你就嚇得要死,這樣的男人還算是男人嗎?
為了不連累他,我辭了職以後就從家裏搬了出來,自己跟女兒租了一個小小的棚子作為棲身地,然後,我開始在街頭擺攤,由於本錢小,擺攤的人又很多,我每天辛辛苦苦地賺不了多少錢,但想到李老師的態度,我就想一定要堅持下去,我不能讓他覺得我是個什麼都幹不成的女人。
就這樣我們分居了兩年後,我主動提出離婚,我想,作為一個老師我永遠崇拜他,可作為丈夫他實在不是我想要的那種男人。他的懦弱和自私跟他的才華一樣突出,跟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我想都不敢想。
再嫁失敗後,我有些沮喪,把女兒送回了娘家,我也無心再在成都待下去,因為生意做得不順利,我手裏隻剩了幾百元錢。
我到了火車站,手裏的錢剛好隻夠買一張到上海的火車票,我早就聽說上海是比成都更繁華、熱鬧的大城市,我想索性去上海闖闖看,反正我也是一個人無牽無掛。
到了上海我買了一份報紙,實際上看報紙的習慣是李老師教給我的,他告訴我,在城裏生活每天都要看報紙,因為你有什麼需求都可以在報紙上找到解決的辦法。
很快我發現一家家政公司在招保姆,而且,注明川籍優先,我馬上就去報了名。晚上,我就被一家在上海開公司的韓國人給帶回了家,除了幫他們做一日三餐,還要照顧他們三歲的小孩,月薪是1 500元。
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做飯對我來說是最拿手的,照顧小孩子也是我所喜歡的。後來我又建議他們把常到家裏來清掃衛生的鍾點工給辭掉了,家裏的衛生全部由我來搞定,還不要他們加薪。這對韓國夫婦高興得眉開眼笑,經常對我豎大拇指。
更重要的是我還跟他們積極地學韓語。一年下來,基本的日常用語我都已經說得像模像樣,跟他們的小孩兒我基本都可以用韓語對話。在這個家庭裏我一幹就是三年。他們發現我其實很聰明,還特意教我讀寫韓文,這樣他們不在家的時候我既可以給孩子讀韓文的動畫書,又能幫他們收發傳真、整理信件,這對韓國夫婦對我的信任已經完全不僅僅是在用一個普通的保姆了。
每年的夏天這對韓國夫婦都要帶孩子回韓國度假,而由於孩子離不開我,他們也總是帶我一起飛赴韓國回漢城他們的家。
在我第四年又到漢城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是這件事真正改變了我的命運。
那是一次很隨意的餐會,在一家特別豪華氣派的酒店,因為我照顧的那個孩子因為在酒店裏好奇而到處亂跑,我隻得跟在他身後一步不離地看著他,我現在的身份是孩子的家庭教師,所以我得盡職盡責。
好容易等孩子跑累了在大堂的休息區坐了下來,我也跟著坐下來喘口氣,突然聽見旁邊傳來了中國人說話的聲音,我感覺特別親切,趕忙想看看是什麼人。沒想到與對方的眼神碰了個正著,那是一個長得高高大大的男人,大約四十幾歲,像是個生意人,他旁邊圍了一圈兒韓國人,有一個翻譯正在把他說的話翻給那些人聽。
大概他也看出我是個中國女人,盡管我穿著正式的套裝,還化著韓國女人特有的淡妝,但他一定是感覺出我是從中國來的,他友善地衝我一笑,還揮了揮手,在異國他鄉遇上國內的人,我也特別高興,他又很熱情,我沒來由地也嫵媚地衝他一笑,我想這大概是我幾年來最真實的笑容了。
本來招呼打過也就罷了,可在旁邊坐了一會兒,我感覺不對了,因為我聽到他們似乎在談一個合同,而問題好像是出在那個翻譯身上,每當韓國人向那個中國人報價的時候,翻譯總是在韓國人的價格上再加20%才翻譯給中國人聽,而他對翻譯的“小動作”顯然毫無察覺,還不斷地點頭表示可以。
因為我懂韓語,所以,他們所說的一切都被我聽得一清二楚,我明白是這個中國人碰上黑心腸的翻譯了,而且,再這樣下去,如果簽了合同,中國人顯然要吃大虧,我想我不能就這樣看著自己人吃虧。
就在他們商量好了要在合同上簽字的時候,我鼓起了勇氣走到那個中國人麵前:“先生,勞駕問一下,您知道洗手間在哪兒嗎?”
那個中國人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站起來給我指了一下方向。“對不起,您能帶我去一下嗎?我,我怕走錯了,因為,我……我不懂韓語。”
“啊,我也不懂韓語,不過,好吧,我可以帶你去,稍微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中國人對翻譯說了一聲,還真的把我帶到了洗手間。
看見他轉身要走,我忙叫住了他:“嗨,你知道嗎?那個翻譯在坑你,韓國人的每次報價他都加了至少20%才翻譯給你聽,我不知道你是做什麼的,但我肯定你的那份合同有問題,我希望你現在別簽,換個翻譯仔細審查了以後再說。”
“什麼,這不可能,這個翻譯是我從國內聘請的,他怎麼可能這樣做?”
“真的,我是懂韓語的,我親耳聽見他這麼說,別的不說了,我隻希望你慎重,別讓人給騙了。”說完這幾句話,我扔下正在犯怔的他,轉身進了女洗手間。
看他有點兒不相信我,我有些生氣,心想自己也是多事,這個人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他上不上當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兒,我這是為了什麼?
沒想到當餐會結束的時候,我跟那對韓國夫婦和孩子一起走向他們家的汽車時,我發現那個中國人站在酒店的大門口東張西望地像在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