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布達
短篇小說
作者:裘冬梅
一
現在,柚就坐在院子裏的那棵桂花樹下,笑眯眯地打量著院子裏的菜地。說是菜地,其實更像花園。中間五壟地,依次是兩壟青菜,一壟菠菜和大蒜,空著的兩壟地,前兩天,柚剛剛收割了大包菜。菜地旁邊雜七雜八地種上了月季,桂花,含笑,茶花,鴛鴦花和刺梅,還有一株石榴一株金盞花和幾盆蘭花。這幾天天氣暖和了,這些菜和花都憋不住氣似的往上竄。柚看見,昨天的兩壟青菜才冒出菜蕻,今天蕻頭就長了一寸。昨天的刺梅才幾顆小苞,今天就一嘟嚕一嘟嚕掛滿了枝頭。院子裏還有一股撞來撞去的香味,大概是含笑花的,甜滋滋、軟綿綿,與新疆產的阿克蘇蘋果有得一拚。
柚坐在桂花樹下,一雙眼睛看過來看過去,老是覺得看不夠。幾粒蜜蜂在含笑花月季花上殷勤地飛來飛去,累了的時候,就放肆地歇在柚的發梢上。柚也不驚不慌,由著它們。豆豆和小黃卻在她們的屋子裏大聲叫起來。
幹什麼,幹什麼,想出來瘋是不是?柚輕聲地叱責豆豆和小黃。
豆豆和小黃是兩隻狗。豆豆是洋狗,小黃是土狗。豆豆今年4歲,比柚的孫子大一歲,小黃今年5歲,如果按照狗齡,應該是老黃級別了。
柚站起來,先打開了豆豆屋子裏的門柵。豆豆跑出來,先是屁顛屁顛跑了幾步,仿佛意識到什麼,隨即放慢了步子,盡量讓自己的步子優雅起來。柚再去撤了小黃屋裏的門柵,小黃立即撒腿要往菜地跑,被柚大喝一聲,生生地住了雙腳,轉過頭,拿一雙眼睛巴巴地仰望著柚。
小黃,你敢到菜地裏去,我打斷你的腿。柚的臉孔板得很緊,聲音也有些高。小黃觀言察色,有些不敢造次,在原地足足愣了十來秒鍾。十來秒鍾後,小黃再也忍不住,撒開四蹄,沿著菜地一圈圈跑起來,像一名英氣十足的長跑運動員。柚不再管她,任由她撒性子。
豆豆,你過來。柚這樣叫的時候,豆豆看見她的手裏已經拿了一把梳子和一瓶海飛絲。棉花一樣的陽光攤在人的身上,花草樹木的身上,也攤在豆豆的身上,豆豆知道,柚一定想替她洗澡了。前幾天柚脫了她身上的衣服,讓她的身子靈便了不少,可就是缺少一個澡。這讓她心裏很不開心,覺得自己幾乎和小黃一個檔次了。洗過澡就不一樣了,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做狗呢,它靠的就是身上的毛發。連每一根毛發都散發著海飛絲的香味,這狗還能掉檔嗎?
豆豆雀躍著跑向柚。她喜歡洗澡。
小黃對洗澡不感興趣,也對豆豆不感興趣,這個洋貨太娘娘腔:一張巴掌大的臉,一個皮球般的身子,叫起來汪,汪,汪,疲疲遝遝,聲音像是悶在喉嚨底下。豆豆唯一的好是身上的毛,兔毛一樣白一樣長一樣軟。可是,長了這麼長的毛,大冬天它還要穿上棉襖呢。矯情!小黃真是無法讓自己喜歡豆豆,她還是喜歡家裏那隻叫小白的貓咪。小白媚,慵懶,愛撒嬌,但身上有土味,和她一樣。很多時候,小黃和小白在院子裏追逐打滾,而豆豆根本插不上腳,隻能在旁邊顧影自憐。
柚是在腳盆裏給豆豆洗澡的,水都是溫水,柚用手試過,水溫剛剛合適。柚先給豆豆洗頭,再洗背,洗腳。程式就和自己洗澡一模一樣,自己洗澡,還用香皂,豆豆卻用海飛絲,柚心裏有了一點點難過。心裏有了難過,柚搔著豆豆身子的手就重了些,這讓閉著眼進入狀態的豆豆,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叫什麼叫,這麼服侍你還不滿意?”柚沒好氣地罵著,罵完了,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
早春的氣候還稱不上很暖和,給豆豆洗完澡後,柚怕她凍著,又用吹風機把它的毛發吹幹了。豆豆的毛發長得真好,白得像雪,軟得像羊絨,因為剛洗了澡的緣故,渾身上下還散發著香香的海飛絲味。狗真不像狗了。兒媳婦歡歡是不是因為這個才這麼喜歡豆豆的,才買了洗毛液洗發水讓柚老是給豆豆洗澡的?
洗完澡後,柚暫時想不起還要做什麼事情。早晨起來時,她覺得有好些事情等著她做的,一樁一樁,都排著隊等在那裏。現在卻有些手足無措,腦子短路了。柚重新坐在桂花樹下的那把椅子上,審視菜地裏的莊稼。地裏的青菜長得多麼水靈,大蒜長得多麼粗壯,小蔥長得多麼秀氣,這些蔬菜都嫩得潤了一層綠茵茵的油光。柚想,如果這星期兒子還不回來的話,這麼暖和的天氣,青菜就要長過頭了,菜蕻馬上老掉了,大蒜也要抽出蒜苗了。柚不知道兒子怎麼想的,昨天晚上,她給他打過電話,這個星期天叫他回來拿青菜,拿鹹菜。兒子在電話裏說,到時再說,可能要去梅島看梅花。如果不去看梅花,也許會回來。兒子說完了,兒媳接過了話筒,說,媽,豆豆好吧,你給豆豆脫棉襖了嗎,給豆豆洗澡了嗎,豆豆胃口好嗎?歡歡說的是普通話,柚說不好普通話,柚隻能在電話裏,嗯,嗯,嗯嗯。放下電話後,柚愣了很長時間。後來,柚還在他的遺像前站了很長時間,她緊緊地盯著牆上的那個人,盯著盯著,柚的鼻子就有了那麼一些酸楚的意思。
牆上的人50來歲的樣子,柚記得那年他53歲,看起來很健康。這麼健康的人怎麼會犯上絕症?好好的一具身體,怎麼一痛起來就是止不牢的大痛?一去醫院檢查,就會是癌細胞已經擴散了?癌細胞會擴散到哪裏呢?難道癌細胞可以無法無天,一下子就把好好的肉身給壞掉了?柚那時覺得做夢一樣,連身子骨都輕飄飄的,兩腿軟軟地仿佛接不著地氣。他病後,柚和他去拍了幾張照片,有幾張是兩人的合影,柚靠在他的肩頭,他的肩頭仍然寬厚有力,一點也看不出被癌細胞打敗了的樣子。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被癌細胞打敗的呢?柚靠在他的肩頭,酸酸地想流淚,他卻笑著跟柚說,我這個人不是好好地坐在你身邊,我們說過老了要一起曬太陽的,一起抱孫子的,你怎麼就忘了。他還努力要柚笑,他自己也笑,他說,拍照片怎麼能夠愁眉苦臉的,那不是讓看見照片的人都跟著心裏不暢快嗎。他這樣一說,柚在照片上的那張臉就變成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了。他自己拍的那張照片,就是那張掛在牆上的像,倒真是微微笑的,心裏揣著一大把開心似的。一晃眼,已經10年過去了,柚都62歲了。62歲是不是很老了?柚有時照鏡子,突然看見自己的額角閃出一根白頭發,柚會對著鏡子,把這根白頭發狠狠地揪下來;有時照鏡子,眼角的皺紋成堆成堆地晾在那兒,柚就會輕輕地歎一口氣。10年了,10年真是一段不長不短的日子。是不是除這個世界外,真的有另外一個世界在,如果有的話,他又在那邊做些什麼。
柚在桂樹底下恍恍惚惚坐一會後,思路慢慢與先前接上了軌。早春的日腳短,得趕緊把豆豆的棉襖好好曬一曬,曬透了,把帶著陽光味兒的棉襖收進櫃子裏。曬了棉襖,柚要擇大包菜,要給豆豆買雞肝,要買一點菜,要給自己和小白小黃燒中飯,還要給英姑打個電話。
所謂擇大包菜,就是把大包菜外麵的幾瓣葉子剝下來。大包菜豐腴肥嫩,剛割下來時,手稍微一碰,葉子就會啪地折斷。柚把外麵剝下來的葉子醃在一個壇子裏,把裏麵的包芯再醃在另外一個壇子裏。裏麵醃起來的包芯要讓兒子帶去,兒子和歡歡最喜歡吃這種包菜醃起來的鹹菜,說味道特別脆,特別嫩,特別鮮。擇了幾顆包菜後,柚又站起來走到屋子裏。豆豆看見柚重新走出來的時候,頭上已經包了一塊藍印花布,豆豆覺得包了藍印花布的柚,很像電視裏的采茶姑。豆豆想,柚是不是就要出去采茶葉了?
柚還是坐了下來擇大包菜。這兩年她的頭發一不小心就要掉下來。她記得上次兒子兒媳帶著孫子回來時,孫子要吃雞子榨麵,柚滿心歡喜地在廚房裏燒,切肉絲,切冬筍絲,切鹹菜,切蔥花,打雞蛋,足足忙了半個小時。柚把雞子榨麵端到桌上時,孫子一口氣吃了一大半,柚在旁邊看得心花都怒放了。可是吃著吃著,孫子突然嚷了起來,頭發頭發。柚一驚,俯下頭去看,正在玩手提電腦的兒媳也聞聲走過來看,果然在一塊黃橙橙的蛋花裏,裹著一根黑黑的發絲。
也也,不吃了。媽,你的頭發掉裏麵了。歡歡跟孫子說一句,再跟柚說一句。柚動了動嘴唇,臉燒了起來。她想說,一根頭發有什麼要緊,飯菜裏常常會有頭發,扔掉不就行了。柚到底沒有說出來,柚最後說出來的話是,也也,奶奶再給你燒一碗。後來給兒子他們做飯的時候,柚就包了藍印花布的頭巾。歡歡當時說過,下次回來給柚買一頂帽子,白色的廚師帽。帽子一直不見買回來,因此柚每次要做與他們有關的食物,就用這塊頭巾包著。
小白和小黃又在調情了。豆豆鄙薄地斜了她們一眼。那隻小白貓著身子,眼神微醺,喵喵喵地哼唧,小黃圍著她又拱又嗅,一副的奴顏婢膝相。兩隻鄉下東西!豆豆冷冷地看著她們,嘴色冷冷地咧了一下。當然,小白小黃都是女的,和她豆豆一樣,她們之間根本不存在調情這個概念。可豆豆就喜歡這樣說她們,仿佛不這樣說,不足以表達她對她們的鄙夷。
小白很快厭煩了和小黃之間的遊戲。她喵了一聲,拋下小黃向一棵茶花姍姍走去。她輕盈地躍上茶花樹,又攀上旁邊的桂花樹,一跳一躍中,就蹲在院子的圍牆上了。爾後,像一位輕功高手,又一躍跳到牆外了。她的身後,幾朵茶花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二
豆豆向往牆外。3年過來,她一直被柚關在這幢房子裏。牆外是什麼樣的世界,有花有草有樹木有湖泊有公園嗎?有汽車有她這樣的狗狗嗎?
3年前的那個日子,豆豆一直印在腦海裏。那天,天很明淨,綿軟的風從四麵八方湧進豆豆住的小屋子裏。一大早,睡在隔壁的柚就起來了,柚在收拾衣服,收拾鞋子,她的身影在客廳和後陽台進進出出,忙忙碌碌。豆豆也很早醒來了,懶懶地呆在自己的小屋子裏,沒來由地,她覺得今天要發生一些與她有關的什麼事。
前一天晚上,女主人歡歡一直逗著豆豆玩,讓豆豆偎著她的手臂,給豆豆梳理毛發,剝花生給豆豆吃。自從歡歡懷孕以後,豆豆很久沒有享受歡歡的寵愛了。她有時想纏歡歡,用嘴巴舔歡歡的腳或者貓到歡歡的懷抱,男主人布達馬上會大聲叱責她,有一次,甚至打了她一巴掌。豆豆很傷心,很傷心地朝歡歡叫,歡歡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過了很久,才象征性地撫摸了一下豆豆。那個晚上,豆豆失眠了。
在布達到來以前,豆豆一直跟歡歡住在一起。那時候歡歡租了一間公寓房。公寓房在樹木和花草之間,草坪和假山之間。歡歡的職業是鋼琴老師,她的屋子裏常常會流瀉高山流水的叮咚聲。常常的時候,歡歡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跳躍,豆豆就安靜地蜷在歡歡的腳背上。一曲終了又是一曲,歡歡會停下來吃一些零食和水果。豆豆就呼一聲先於她跑向茶幾,那裏同樣有豆豆的零食。豆豆的零食就是香腸、雞肉、小魚卷。有一種叫巴巴豆的炸雞卷,歡歡很愛吃,豆豆也很愛吃。歡歡抱著豆豆,自己吃一片,喂豆豆吃一片。傍晚的時候,歡歡和豆豆會結伴去小區裏散步看風景,豆豆老是遠遠地跑在歡歡前麵,遠得歡歡看不見她的影子。直到歡歡急急的呼喚在後麵響起來,豆豆才突然從一棵樹蔭裏鑽出來,或者從花叢裏鑽出來。
幸福的日子總是不長久。先是布達的闖入,然後是他和歡歡結婚,然後就是歡歡懷孕。豆豆再也不能和歡歡共同分享一袋薯片,一隻“鄉巴佬”,更不可以闖進他們的新房。豆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歡歡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遠到咫尺天涯。豆豆很憂傷地覺得,她和歡歡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那天,歡歡不顧肚子裏的寶寶,突然把她抱在懷裏,撫摸她的頭,她的身子,她很溫順地蜷在歡歡腿上,她就知道,那一刻終於就要來了。
豆豆的洗漱用品,豆豆的衣物,豆豆的零食,那些產自溫州的雞肫雞肝,裝了滿滿兩大袋。歡歡跟柚在說話。歡歡說,媽,天涼的話,豆豆一星期要洗兩次澡,洗毛液和海飛絲放在袋子裏了;天熱的話,最好兩天幫它洗一次;媽,豆豆胃口嬌慣,你到那邊要給她買新鮮雞肝吃,不能買冰凍的;媽,夜飯吃過,最好帶豆豆去外麵散散步。這樣的話,歡歡說了好幾次。柚都嗯嗯嗯的。
是布達開車送他們回家的。走出家門的時候,豆豆幾乎就要掉下眼淚。她和歡歡相依相伴的日子終於劃上了句號。
柚在鄉下的家,是幢兩層的小洋樓,小洋樓前麵有個很大很大的鄉下院子。豆豆走下車門時,還看見了小黃和小白。
一晃,3年就這樣過去了。柚對豆豆當然不可能像歡歡所說的三天兩頭洗澡,也不可能給她買鄉巴佬和薯片吃,柚再多每天在米飯裏給她切四五片雞肝,有時則澆一點肉湯。柚在豆豆的毛發灰灰地蒙上塵埃時,才給她洗澡。當然,如果柚接到歡歡他們要回來的電話,柚也一定給豆豆洗澡。
3年了,豆豆她們和柚一樣過著單調枯燥的日子。柚很少外出,柚也不讓她們外出;柚是老寡婦,豆豆和小黃也是老寡婦,如果按照狗齡計算的話。隻有小白,這個狐媚的騷貨,仗著她跳牆頭的輕功,每年要讓自己的肚子至少大3次以上。
柚這個老寡婦,倒還有三四位朋友,是當年同一個生產隊的,其中一個還是男的。這個男的一定對柚充滿了想法。豆豆這樣想的時候,柚已經擇好了大包菜。她抬起頭看看天,太陽都當頭照了,就拍拍身上的衣服,急匆匆趕去菜場。柚在打開院門的時候,豆豆和小黃爭先恐後擁向門口,柚大喝一聲,兩個小東西隻好夾著尾巴怏怏而回。
柚的村子屬於城郊結合部,有很多工廠,也有很多外地人,外地人讓村子的人口密度至少擴大了兩倍。村子因此建了一個簡易菜市場,菜的品種倒是豐富,隻是菜價比城裏貴多了。柚到菜場的時候,肉攤水產攤冷凍品攤頭都還在,殺雞的攤位空著了。這就意味著新鮮的雞肝買不到了。打算要買的東西買不到,這多少讓人心裏不太痛快。柚的眉頭打了一個鬆鬆垮垮的結。
柚,是給你家洋狗買雞肝吧。冷凍攤攤主招呼柚。
現在的畜生吃得真是比人還要好。
柚,就是那隻你兒子養在這裏的哈巴狗?柚,聽說你兒媳婦還給它買衣服穿,夾襖棉襖,城裏人真是奇怪,也太嬌寵了,再怎麼說也是一條狗麼。
柚,冰雞肝也很新鮮的,人家買回去放點辣椒炒炒,都吃上癮呢。柚,你買幾隻冰雞肝試試,保證洋狗吃得有滋有味。我聽見城裏人家的狗也吃冰雞肝,每天要吃鮮雞肝,哪有這麼多。
那攤主這樣一說,果真把柚給說動了。柚在攤主有些豔羨的目光裏,心滿意足地挑了5隻顏色鮮潤的雞肝,又割了一斤多肉。柚每次來菜市場裏,都會接收一些類似於攤主的目光,擺攤的都是同一個村子裏的人,誰都知道柚養了個比較出息的兒子。
一個人的飯菜比較草率。柚在飯鍋裏焐了一點肉,再去菜地打了兩個菜蕻。一個飯焐肉,一個青菜,兩個菜就足夠對付一餐中飯了。柚把飯菜放在小方桌上時,又習慣性地抬頭朝牆上看了看。那人還在鏡框裏微微笑,他就那樣,不管柚心裏難過了還是高興了,永遠是同樣的表情。柚忽然有些不太開心了,從昨天給兒子打電話以後,確切地說,柚心裏一直罩著一層淡淡的愁霧。現在,一個人對著兩隻菜,一碗飯,一個人坐在四角方方的小方桌上,那層愁霧就越發濃了。年都過去了那麼長時間,兒子還不回來!以往每到過年,兒子一家三口總是回到柚這裏來過,柚在那三四天裏,臉上總是掛滿笑容,走路的步子也特別輕盈。今年年前,兒子來電話說不回來過了,說要去德國過年。柚當時愣住了,說幹嗎去德國,德國不是外國嗎,外國人說話又聽不懂,外國人的飯菜又吃不慣,幹嗎去外國。出空!兒子說,媽,話不是這麼說的,這是公司的福利。今年公司形勢好,決定對部門經理以上領導作這樣一次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