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老地方(4)(1 / 3)

“罷罷罷,我再幫你一次。如今他內憂外患,你能做的便是離開他。”趙拓低聲沉吟。不待我問,他繼續道:“離開他,去西蜀,讓西蜀國主孟昶迷上你,讓他亡國,那麼南唐便可高枕無憂了。”我思量許久,說:“好,你可有辦法送我入西蜀?”趙拓輕輕的笑,點頭。

於是,在李煜醉倒的深夜,我伏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李郎,妾要送你一個太平盛世,可好?”他努力想要聽清我的話,可是終究隻是徒勞。於是,我在這一刻離開他,離開金陵。

西蜀。

我變換了姓名,成了西蜀名動天下的歌妓,費如。

花燈會上,西蜀國主孟昶對我一見傾心,自此不思別家紅裝素裹,於是成了他的妃。如妃。

從此,處處都是殊遇。

可是,這樣的日子,我不快樂。

我惦記的始終是我的南唐,我的李郎。然而,我對著孟昶吳儂軟語,格外深情。我要的,不過是他殺忠良,親小人,遠賢臣。我要顛覆他盛世的江山,隻為李郎唇邊的一抹笑容。

李郎的笑容,融化了千百年前凍結的眼淚,我看見,春暖了,花開。

李郎說:“宛宛,我要許你今生來世,永不相棄。”於是,我便義無返顧地為他奔赴,縱使他此刻毫不知情,縱使他恨我透徹心扉,然,我還是來了。

可是,我不知道,就在孟昶的江山搖搖欲墜時,另一個嶄新的朝代迅速建立起來。那便是宋。它不同於之前的短暫朝代明明滅滅,而是像一個巨人一樣屹立不倒。於是,南唐的輝煌結束了。

造物弄人,我在西蜀看著李煜不善的治國。戰敗,被困,國破,家亡。大多的宮人明就暗裏離開昔日輝煌的皇宮,一時間,宮裏安靜下來。無奈中,他攜著家眷乘舟北渡麵降。而我,也隨著國主孟昶一起向宋稱臣。

我沒有料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碰見他。

此時,陰雲低垂,冬雨綿綿。瀟瀟雨中,他獨自站在船尾,回首金陵,悲愴難忍。雨水斜斜地從油傘無法遮住的地方打進來,穿進他的身體。我站在另一艘船上望著他,孟昶在船艙喚我,可是我什麼也聽不見,我的心裏隻有他。

我看著他的頭發被江風拂起,淚如雨下。此刻的他,僅是一個孤獨無依的背影。那一晚深夜,我看見他的船艙不斷有紙張飛出來,一些紙張隨風飄向江麵,有的飄向我們的船。我撿起,細細地看:“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台殿已荒涼。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閑坐細思量。”字字帶淚,我的心疼痛萬分。

汴京。

他生活的並不如意,終日借酒消愁。而我也必須慣按例以降國國後的身份入宮侍奉宋太祖。

宋宮,我遇見同樣入宮侍奉的小周後,而她,麵對我這個故人,卻早已認不出了。

是啊,我是西蜀名動天下的如妃,是趙匡胤親自冊封的“花蕊夫人”,是傾國傾城的佳人。無論哪一樣,我都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女子,自己尚認不清自己,何況她。

隻是,當我看見晉王的時候,還是不自覺的顫抖了。

家宴上,當天子昏沉沉睡去,他譴了人送回內殿,淡淡的開口:“娘娘,別來無恙。”我不作聲,隻當眼前的一切皆是幻覺。可是,當熟悉的旋律響起,我終還是忍不住回了眸。“娘娘,可還記得這一曲,《眉間秋》?”是了,是他了,趙拓,可是他,居然是晉王!

我冷笑:“嗬,原來當初助我的竟然是晉王。”經過這麼多年,我的心下一片澄澈。關於他當初為何要幫我,即使他不說,此刻我已然明了。

他淡然地開口,訴說塵封已久的往事。

當初,他和趙匡胤兩人一心想建立一個屹立不倒的盛世王朝,於是,便有了這一出出的戲。

他們分析當下的時局,能成氣候的惟有南唐與西蜀。而要想不動幹戈的顛覆兩個太平天下,最好的計策莫過於美人計。英雄,最是難過美人關。可是,要找一個適合的人選,卻是困難重重。因為他們要的不僅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更關鍵是她有如斯的膽魄,可以不論成敗不計後果隻為顛覆那個盛世江山。而潛伏在南唐的趙光義無意中發現了我對李煜深深的愛戀,無疑是最好的人選。於是他通知遠在西蜀的趙匡胤,告訴他終於找到這樣一個人了。便因此設了一個又一個的局。便是連宛宛,也不過是個棋子。

而今,他們終於得償所願。趙光義說:“娘娘,你既然可以顛覆兩個朝代,我如今又豈能將你留下。”話畢,我靜靜的閉上眼睛,他願意將真相和盤托出,我又怎會不知自己要付出的代價。

可是,他沒有殺我,他隻是拿走了他賦予我的傾城容貌,還我最真實的自己。於此,我是該感謝他的。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對宋主解釋,他將我軟禁在他的府邸,處處得宜。

或許,就連他自己亦不曾想,他對我,竟然動了心。

他日日候在我的小屋門前,撫一曲《眉間秋》,我雖閉著門,卻也在聽。恍惚間仿佛回到在南唐初見的日子,可是轉眼就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了。我始終放不下對李煜的愛戀,也就永遠無法放下對趙光義的恨。於是,緊緊閉門。

下人們都在議論,威風凜凜的晉王,怎會對一個醜女如此悉心照顧,他們鄙夷我的性情,這些,我都知道。

當然我也知道,他對我,終是動了情。他希望我好,所以救我出皇宮,他怕我在那裏屢步維艱。他不逼我,所以晉王府任我來去自如,可是他又怕我離開,甚至受到傷害,所以禁止我出王府。他是真心待我好,可是,又如何呢?難道還回的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