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鳳山踏青(1 / 1)

經過數月無微不至的調養,羅小魚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逐漸痊愈,形體卻被折磨得瘦了一大圈,原先合身的衣裳掛在身上變得空空蕩蕩。而窗外,陽春三月的風輕輕拂過,利如一把剪刀,割破了沉重的風雪,溢出人間一片綠來。

帶著幾分劫後重生的喜悅,萬物複蘇。

陸昭南如今變得越來越詭異,溫柔地令人坐立不安,毛骨悚然。得空的時候,他會什麼話都不說,隻是靜靜地坐在床前,專注地陪著她。少女輕盈的發絲散落在淺碧色的旗袍上,一張巴掌似的臉,比瓷瓶裏插著的梔子花還要素淨。

“悶不悶?”

“恩。”羅小魚不得不承認,被鎖在房間幾個月的滋味不太好受。

他笑:“想不想去踏青?”

羅小魚始終抱著類似“你演你的,我不打擾”的態度,然後沒得到應聲的他便已起身,為了避免觸碰到手指,虛握住她的手腕:“我帶你出門轉轉。”

鳳山位於安陽城城東,南北走向,起伏對稱,形似涅槃展翅的鳳鳥,故而命名。山腳下江水相依,氣象開闊,山頂古木參天,更建有前朝的寺廟佛塔。林靜山幽,鍾聲杳杳。

羅小魚跟在陸昭南身後,在嶙峋的石階拾級而上,一路鳥語花香,碧樹遮天,確是個登高散心的好去處。鋥亮的馬靴踏在濕潤的春泥上不落得半點聲響,他在前麵走走停停,耐心地等待少女的步伐。

懸崖前斷開一片平地,二人望著崖下碧泱泱的江水,連著這一帶,半城繁華盡收眼底。陸昭南淡淡道:“每年元宵都會有數不盡的河燈從這兒飄過,比天上的星星還多。明年我帶你來看。”

羅小魚無所謂地笑了笑:“三少還記得?”

“我答應你的,都會做到。”他站在離她幾步之外的距離,目光灼灼,不知不覺間,指腹悄然撫上她無一絲血氣的唇色,欲要低頭吻上來。

但她久不習慣這樣的碰觸,側身避讓,不動聲色道:“三少,那兒有座寺廟,我們過去看看。”

山風吹起凜肅的軍衣,陸昭南半分情緒也無,盡收斂在沉沉的眸子裏,濃得仿佛化不開。頓了頓,才笑:“好。”

佛相森嚴,盤坐高台。羅小魚跪在拜墊上,嫋嫋熏煙掩住她素白的麵容,雙手合十,誠心許願:謝謝佛祖賜予給我第二次生命,希望從今往後無災無難,安度餘生。溫暖的陽光照過佛堂裏的雕花闌窗,刻出地上落寞的影子。煙塵靜穆地在空中上下翻滾,一雙帶笑的眼睛便這樣忽然閃現在腦海。他說過今年開春就要迎娶她過門,可她現在的狀況,嫁入張家隻會拖累他。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輩子來之不易的緣分隻怕就這麼斷了。

羅小魚沉沉地闔上眼,繼續許願道:保佑阿成哥平安喜樂,另覓良配。但我希望他不會忘記我,就像我不會忘記他一樣。

她重重地磕拜了三個響頭,跨出佛堂,陸匡北正立在台階前,望著院落中的一棵樹。那棵樹的樹冠巨大,枝椏上懸著密密麻麻的紅條,迎風招展。他斜起一笑,解釋道:“這是姻緣樹。男女會把各自的名字寫在一起,掛在樹上,祈求永結同心,白頭到老。”

陸昭南溫柔地望著她,目光中深藏著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樹底的佛桌上整齊地擺著筆墨紙硯以及一尺長的紅條。他走到樹下,執筆沾墨,欲要寫下自己的名字。羅小魚見狀,委婉地提醒道:“三少,我不是你的妻子。”

墨汁落了下來,滾燙的一滴。

他的笑意似在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怔了良久才放下筆,陰沉著臉道:“對,你我不用大費周章。”說完這句,竟是直接無視了她,徑自出去。

羅小魚覺得他很可笑,她的話又沒有說錯,演戲還演上癮了。

下山的路上,陸昭南不再刻意等待,大步流星間,轉眼就拉開了距離。而她重傷初愈,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麵,因為走得太急,一不小心被腳下的石頭絆倒。

羅小魚痛得冷抽一口氣,單腳跳到附近的大石上坐下,輕輕按摩自己的腳踝來緩解疼痛。身側卷起一陣風,陸昭南已不知何時,迅速調頭轉了回來,麵色焦急地問她:“你怎麼了?”

羅小魚有些赧然:“我的腳好像崴了。”

他便不顧及自己的身份,蹲下身想要脫了她的鞋襪:“我看看。”

“不必了。”羅小魚趕緊將腳藏到裙底下,如同一隻豎起防備盔甲的刺蝟,“我歇一會兒就好。”

陸昭南無法克製住渾身煩躁至極的冷意,盯著她的目光厲得宛如刀割一般。她側過身子,固執地不敢回望。幾縷山風稀疏地掠過寂靜的山崗,他終究歎了一口氣,轉過背來:“上來,我背你下山。”

“三少,真的不用了,山下有您的隨從,他們看見會笑話的。”

他的語氣聽不出起伏,隻是重複一遍:“上來!不然我就把你扔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