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風平浪靜。除了兩三個好管閑事的村婦走到羅家門口指指點點,被羅小魚劈頭蓋臉一通罵給嗆了回去。
第二日,比第一日安靜。
第三日,羅小魚發現有不明物體徘徊在家門口,踩著柴堆趴在牆墩上視奸,呦,這不是張嬸嗎?張季成伸了個懶腰,從屋裏走出來,恰好看見不遠處的她神神秘秘的,湊上前去問:“小魚,你在幹什麼?外頭誰來了?”
羅小魚一躍而下,神色坦然:“沒誰。”
他不信,作勢也要爬上高高的柴堆,被羅小魚擰著耳朵拉進廚房:“閑著是吧?閑著就去做飯。”
“啪”地開門,一盆洗臉水毫不留情地潑出去,某人及時躲閃,單濕了兩隻鞋,卻免不了哎呦一聲,怒氣相向:“臭丫頭,你故意的!”
羅小魚賠出笑臉,萬分無辜:“嬸子,你可錯怪我了,我天天往這塊地兒潑水,怎知你竟杵在這裏?半聲不響地悶在旮旯角,我還以為是一根大木頭呢。”
“少廢話,阿成呢,叫他出來。”
羅小魚仍是笑盈盈的,體貼地回頭嚷道:“阿成哥,嬸子來找你了。”
張季成生火生到一半,放下吹筒,煙熏火燎地走出來。張嬸見他灰頭土臉的模樣,前幾天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全身髒兮兮的,她的心都要碎了,自己的寶貝兒子竟然在這裏當傭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由分說:“走,跟媽回去。”
偏偏有人不領情,甩開她的手:“媽,我不回去。我住這兒也挺好的。”
張嬸禁不住全身發抖,撈出手絹抹著淚花道:“你是要氣死你媽才甘心?好,媽同意你,你想娶她進門可以,現在跟媽回去,張家丟不起這個人。”
羅小魚繼續保持不溫不火的微笑,仿佛此事跟她無關一樣。張嬸瞧見了,恨不得把這張好看的臉蛋刮花,論起身家品性,早就相中的遠房侄女哪點不比這勾引男人的禍害強,更要命的是還帶著兩個甩都甩不掉的拖油瓶。我兒究竟是被灌了什麼迷魂湯?想著想著,張嬸悲從心來,聲淚俱下。
張季成見母親悲戚啼哭,也不知是真是假,終歸硬不下心腸,用祈求原諒的眼神看向羅小魚。她淡淡一笑:“阿成哥,你回去吧。就算你想入贅我家,你媽也不讓啊。”
張嬸聞言,絞著手絹,嚎得更大聲了,她的一世英名竟然栽在丫頭片子的手裏。張季成卻喜滋滋地想,小魚真是寬宏大度,處處照顧別人,這麼好的兒媳婦,媽怎麼就看不上呢?
如果羅小魚此時能夠得知他的想法,肯定會嘴角抽搐,無語凝噎,你媽都被我氣哭了,你還誇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裏出西施?
羅小魚轉身進屋,迅速闔上大門。張嬸立馬停止啜泣,抹幹眼淚,變了副模樣似的,指著門檻罵道:“阿成,你看看,這人什麼態度?長輩來了,也不請進門坐坐,沒有半點兒教養。”
“行了,媽。我們什麼都聽您的了,你也別對小魚不依不饒了。”
張嬸作勢又要嚎:“媽現在這麼低三下氣的可都是為了你,你說說,媽怎麼對不起她了?”張季成搖搖頭,不想搭理,顧自隔牆傳話:“小魚,我等下再來看你。”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羅小魚大為解氣,連聲音都輕快地像鳥啼似的。
張季成得到回應,才安心地走了,張嬸一路追在他的腳後跟嚷嚷:“阿成,媽做什麼事不都是為了你好?媽不是對她有偏見,那羅大山是個傻子,你難道真要照顧這家人一輩子嗎?阿成,你站住……”
天氣轉涼了,滿山的樹木凋落了繁茂的枝葉,在呼呼吹嘯的秋風中簌簌作響。羅土生的病一日重過一日,每天除了喝藥,再也咽不下其他東西。當初鄭醫生曾經直白地告訴過她,用藥物吊命,或許還能多活幾個月,但按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未免太快了。
羅小魚原以為自己不會那麼難過的。他有什麼好的?重男輕女,脾氣暴躁,無底線地壓榨她的勞動力,一言不合就吹胡子瞪眼,況且也不是她真正的父親。但回想起兩年相處下來的點點滴滴,她忽然覺得其實他有時候也挺疼她的,隻是表達地太隱晦。
羅土生冰冷地僵直在炕上,走的時候像深秋的落葉般悄無聲息。如今天災人禍,國家動蕩的曆史背景下,有多少人因為種種原因如草芥般卑微地死去。餓死的,凍死的,病死的,戰死的,隻是那滿地腐爛的屍殍沒有呈現在她眼前罷了。
羅小魚鐵青著一張臉,出門去找張季成。“我爹死了。”她說明來因,“我要去城裏買副棺材,你帶我去吧。”
張季成驚聞噩耗,手足無措:“小魚,你還好吧?行,我現在就帶你去。”他們心知肚明,隻是沒料到事情來得這麼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