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鐵馬沒有找隨從相伴,獨自一人到各處巡視。這時,雪勢越來越大,如棉絮鵝毛一般,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山川、田野、村莊,全都籠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地上也已經如同碎瓊亂玉一般鋪了一層。鐵馬在軍營中巡視一圈之後,又登上箭塔,極目遠眺,隻見黑雲沉沉,壓城欲摧,聖吟河浪花輕卷,水聲嗚咽。回望城內,軍營中的篝火忽明忽暗,巡邏的士兵分成小隊,在城中穿街走巷,到處巡視,整齊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街上回蕩,軍營中的馬匹偶爾低聲嘶鳴,除此以外,到處都是寂靜一片,誰能想到大戰在即呢?正在此時,忽然聽到一聲淩厲的鳥鳴傳來,鐵馬抬頭觀看,仿佛看見一隻鷹隼從城中飛起,越過城牆,直往東方去了。鐵馬心中忽然一驚,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他趕忙從箭塔上下來,循聲追覓,可是那隻鷹隼早已經不見了蹤跡。他站在當地,茫然四顧,心中驚疑不定,可是也不知道有什麼地方讓他如此不安。正思緒萬千,心潮澎湃之際,忽聽得背後有腳步聲響,回頭一看,竟然是星紀長老。鐵馬忙抱拳施禮道:“長老,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去安寢?”星紀笑道:“你不是也沒睡嗎?”鐵馬搖搖頭:“我睡不著,到處查看一下。”“怎麼了?”星紀問道,“在擔心接下來的這場大戰嗎?”“沒有,”鐵馬搖搖頭說,“我在想我的父親。”“哦,你的父親,嗯,他是個詩人,也是個勇士,很好的勇士,你也是。你們父子二人為了大陸日夜操勞,居功至偉,我們所有人都銘記在心。”星紀一句話,勾起兩個人許多的回憶,於是兩個人都不說話了,一起默默地走著,雪花飄落在他們的頭頂和肩膀上,很快便積了薄薄的一層。經過城門的時候,隱隱傳來飲泣之聲,兩個人停下腳步,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原來是兩個士兵思念家鄉,擔心死在戰場上,無法返回家鄉,故此哭泣。星紀長老要過去查看,鐵馬卻伸手攔住了他。又走了一程,鐵馬長長地出了口氣,說道:“長老,我有很多事想不明白。”“噢,說來聽聽,也許我能幫你參詳參詳,提點建議。”鐵馬沉吟一下,說道:“牛頭部落的領地遠在西牛賀洲,與北俱蘆洲相隔甚遠,中間還有半獸人部落的領地,他們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半獸人的領地,突然到了冰原城的呢?再者說,他們明知道冰原城易守難攻,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攻打冰原城?”“你在懷疑半獸人也參與在其中?”鐵馬點點頭說:“長老不覺得這件事很可疑嗎?冬季糧草難濟,而且冰天雪地,士兵戰馬非常容易凍餓而死,他們怎麼會選擇這樣的時間來挑動戰爭?”“可是你也要知道,冬季沒有瘟疫流行,而且牛頭人長期居住在西牛賀洲的北部,那個地方本來就是個極其寒冷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冬天可比秋天還要舒適呢!”星紀說道。“長老說的也有道理,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這麼多兵馬,他們的糧草如何運送?”鐵馬頓了一下,又說道,“打敗暗夜魔王之後,各種族分地而居,這麼多年來相安無事,各族生息繁衍,大陸也越來越繁華,牛頭人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卻忽然發兵攻打冰原城,到底是為了什麼?攻打冰原城也就罷了,他們還要跋涉上千裏,來攻打聖城,豈不是違背常理?雖然馬薩神嫗說,暗夜族想要讓魔王複活,而牛頭人想借機恢複他們種族當年的神力,可是這件事畢竟八字還沒一撇呢,牛頭人就貿貿然地進兵,豈不是太莽撞了?”“說的也是!”星紀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想不明白,這件事還是以後再考慮吧。”“難道,冰原城裏有內奸?”鐵馬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是,冰原城裏都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們怎麼會勾結外敵?”“哎,鐵馬,你也別胡亂猜測了。”星紀說道,“對了,冰原城現在情況如何?”“我也不知道,”鐵馬說道,“我從魔煉城出來,半路遇到秦百戰和辛格兩位將軍,就直接到聖城來了。”“唉,其實要我說,冰原城那樣的地方,就是讓給他們又如何?咱們撤到南方溫暖濕潤的地方,不比那個地瘠人少的苦寒之地強得多嗎?”“北方是反抗軍的根基所在,怎麼能拱手讓給他人?而且冰原城還肩負著看守地下暗河那些暗夜族人的重大使命,怎麼可以輕易與人?更何況這次還有暗夜族參與其中!”鐵馬滿是驚異地問道。“噢,我隻是隨便說說,不必在意,不必在意。”星紀自覺失言,連忙解釋道,“嗯,還有,鐵馬,我建議你還是盡早派人前去尋找魔劍為好。”“為什麼?”鐵馬問道。“我怕魔王之眼一旦被暗夜族得到,他們捷足先登,搶在咱們前麵找到魔劍,咱們可就更被動了!”“長老說的是,”鐵馬說道,“我打算明天便派冰河幾個年輕人出發去尋找魔劍。隻不過沒有了魔王之眼,不知道從何處找起來才好。長老,魔王之眼仍然沒有下落嗎?”星紀搖頭道:“沒有,我暗中找遍了神殿各處,都沒有見到魔王之眼的蹤跡。”“會不會有人暗中通敵?”鐵馬一邊說,一邊暗中觀察星紀的臉色,卻見他麵色平平如常。“你懷疑有內奸?”星紀說。“是!”鐵馬說道,“這些事太巧合了,讓人不得不懷疑,我甚至擔心,魔王之眼很可能已經到了暗夜族人的手裏。”“你懷疑那些聖職人員?”“如果不是他們,還會有誰呢?”鐵馬輕聲說道。星紀拍拍鐵馬的肩膀,說:“這件事,暫時不要聲張,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現在時機未到,等到時候了,一切自有分曉,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這場雪來的很是時候,如果這場大雪一直不停,牛頭人的行程就會耽誤,咱們就又多了一天的時間來準備。”鐵馬點點頭,說:“不錯,這就叫吉人天相,這場雪一下,牛頭人的駐兵就會有很大麻煩,隻要咱們能堅守一個月時間,他們就不攻自破了。”兩人邊走邊說,剛來到總督府門口,赤翼就從門口跑了上來,喊道:“鐵馬叔叔,你可回來了!”依布坦跟在赤翼的後麵,大聲對鐵馬說道:“這丫頭不知道找你什麼事,在這裏等了半天了,我讓她回去她也不肯!”朱鑫在一旁抱拳道:“將軍,請你幫我勸勸她吧!”“什麼事?”鐵馬問赤翼道。赤翼沒有答話,而是回頭看了看朱鑫和依布坦,星紀一見,忙說道:“走,走,老爹,朱將軍,陪我去喝一杯熱茶,暖暖身子!這大雪天的,可凍死我了!”上去拉住依布坦和朱鑫,便要往裏走,朱鑫好像有些不情願,但是經不住星紀和依布坦兩人連勸帶拉,跟著去了。“怎麼了?”鐵馬見三個人進了大門,又問道。“我明天要走了。”赤翼說。“嗯,我知道。你是翼人公主,總要承擔你應該承擔的責任,紅岩島內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是必須要回去主持大局的!”鐵馬說道,見赤翼臉上滿是悲戚之情,又溫言勸道,“你要是舍不得大家,等你安頓好了,還可以回來看我們,這裏距離紅岩島,也不過就是一個月的行程罷了。鐵馬叔叔打完這一仗,沒準還要到你的紅岩島上做客呢!”赤翼聽完,卻仍然是愁眉不展,鐵馬以為她擔心回到紅岩島之後沒有依靠,又聞言勸慰了半天。回想起剛救下赤翼的時候,她乖戾的性情,確實曾經讓鐵馬很是頭疼,但是接觸了這些天以後,鐵馬卻發現赤翼雖然外表冷淡,但是卻沒有半點城府,心胸坦誠。這次她將要隻身遠離,心裏也是有些不舍。又勸了幾句,鐵馬便催促赤翼盡早回去休息,免得耽誤明天的行程。赤翼轉過身去,還沒抬腿起步,便又回過頭來,見鐵馬麵帶笑容,也正望著她,不由得心裏一酸,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鐵馬微笑道:“又怎麼了?”伸手拍拍赤翼的肩膀,說道,“你不願意回去是嗎?”赤翼忽然握住了鐵馬的手,說道:“鐵馬叔叔,你們救了我,每次想起來,我都很是感激!”“噢,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鐵馬說道,“你不是也救了我們好多次嗎?不用記在心上!”“叔叔,我確實是被賣掉的……”“什麼?”鐵馬驚問,“到底怎麼回事?”“我父親也不是駕崩,而是被暗害的……”此時,隻聽得裏麵傳來朱鑫一連串的喊聲:“公主!公主!”緊接著,就見他快步跑出來,躬身施禮,“時間不早了,請公主早點回去休息!”赤翼無奈地跟著朱鑫進去了,隻留下滿腹狐疑的鐵馬怔怔地站在門口,雙眉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