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鯉從小有個習慣,一個人的時候,她喜歡想象自己有一位除了自己以外,別人都看不見的朋友。這個朋友善解人意,了解她,知道她的所有小秘密,從來不會背叛她。她喜歡和她說話。所以小鯉一邊喝著酒,一邊給她朋友講三年前的事——
“那個......學長,舞台劇我的角色該怎麼選?”入社的第一個活動就是全校的表演,社長根本忙不過來,就把和我一樣沒什麼經驗的新人全塞給了哮天,讓他幫忙給我們選角色。還好,這個人看起來很好相處,我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剛上高一時,我還不太懂得怎麼和人相處,也有點怕生,那時候我特別高興能遇見學長,因為他看起來很溫柔。
學長分配給我的角色,是一個海軍女軍官,表演時要戴藍色的中分假發,黑色眼鏡框,黃色襯衫,深藍色風衣,同色軍褲配黑色鉚釘軍靴,還配一把木質的日式長刀。剛好是我一直喜歡的帥氣類型。許白出人意料地反串了女生,紅黑兩色的塔羅裙,洋娃娃一樣的傘,黑絲襪,高跟鞋,看上去十分漂亮,他的扮相讓社團裏所有人都驚豔了一把。當然,前提是他不能說話。而哮天的角色有一頂很好玩的帽子,穿短袖,主色是黃色,兩個袖子是黑的,手上還畫了類似魔法陣的黑色標記。北方的九月底,其實已經有些冷了,除了許白、我、另外兩個扮海軍的男生以外,其他人的衣服都很單薄,雖然我們的演出場地是露天的。
登台那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畫眼線,從小到大,我幾乎從不參加集體活動。
演出完畢就是班級集體賽,我們班排在前麵,不能遲到,所以一下台我就急著卸妝去了。許白哮天都和我一起。因為換衣服化妝都需要時間,所以那天,社團裏需要參加演出的人都是六點半到校,很多人都和我一樣,根本來不及吃早餐。在學校水房裏卸妝的時候,我剛抱怨了一句好餓,就看見哮天變魔術一樣拿出一盒餅幹來,可是我忙著洗臉,兩隻手都濕著,他就拿了餅幹來喂我。
彼時的我對男女之間稍微親密一點的動作都很敏感,不像現在,拖著許白的胳膊就滿世界亂竄,還穿著校服在校門口和他互相喂對方吃冰激淩什麼的。所以當時的我,看見哮天居然打算直接喂我,雖然餓,我還是沒張嘴去咬那片餅幹。我抬頭看著他,眼神可能有點茫然。記憶裏,那時他溫柔地注視著我,帶著點鼓勵似的看我,像是在哄鬧脾氣不願意吃飯的小孩子。最後,我還是在他的注視下,張嘴把他手裏的那片餅幹吃掉了。
直到後來,大家都慢慢混熟了,我這才發現,哮天第一眼看起來純良無害,事實上特別善於用他的眼神來騙人,偏巧我對他的眼神一點抵抗力都沒有,他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我就真以為他很受傷,他流露出深情的樣子我就真覺得他情深不悔,他眼睛裏似乎生氣了一樣地冒火,我就真的害怕以為他生氣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許白也忙著給自己卸妝,壓根沒時間管我。學校的水房裏居然沒有鏡子,我也看不見我的妝到底卸好了沒有。哮天比我們高一屆,集體賽也比我們遲許多,所以並不急著卸妝,而是給我們幫忙。所以我就去問他我的眼線有沒有擦幹淨,但是我沒有想到,他看了我半天,突然拿了我手上的濕巾,捧著我的臉,認認真真地幫我擦掉臉上殘留的妝。我特別傻地瞪著眼睛看他,他察覺到我的視線,給我擦臉的手頓了一下,說:“把眼睛閉起來,瞪那麼大我怎麼幫你擦眼線?”我乖乖把眼睛閉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十幾秒吧,可當時總感覺過了好幾分鍾一樣。有一瞬間,我覺得他的臉離我很近。我差點要睜眼,然後我聽見他說:“別動,馬上好了。”
等我再睜開眼時,就看見許白笑得一臉曖昧,眼神在我們倆身上來來回回個沒完。
又一口酒灌下去,江小鯉突然覺得有點冷。她把原本挽到胳膊肘的袖子放下來,卻感覺沒什麼用。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可是初夏的北京天一向黑得晚,此時的天色更像是才五六點。
哮天......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想起他?到底還是酒喝多了點,剛才居然想過要給他打電話,事到如今,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自己身邊倒了幾個酒瓶,腳邊還有兩瓶沒開,可她不想再喝了。